痴女梅儿之五——正面交锋（立香）
看到石柱那坚定的样子，我知道大事不妙。想山子叔正在气头上，石柱这一去，只能是火上浇油，绝对不会有啥好结果。我本想劝劝他。可他啥话也不再说，只是哄梅儿睡着了，就要我照看着梅儿，便扭头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小河（摄于华山）
看来老实人一般不发脾气，一旦上来性子，也不是好惹的。犟牛！我脑海里立马蹦出一个词。用它来形容此时的石柱，还真形象！看着他并不高大的背影，我突然犹豫了：梅儿如果嫁给这样的男人，也不算亏吧？我暗暗叫苦：恨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里惭愧不已，老觉得对不起芝儿姐。可我又有啥法子呢？
不知山子叔到哪里去了，他不说要找石柱算帐吗？为啥没到这里来呢？是不是不好意思见他的闺女，或者不愿见到她吧？唉，这个傻梅儿，恁爹咋能接受石柱呢？在村人眼里，石柱是要人没人，要财没财，年龄又这么大，还是个瘸子！乖乖，大家可能认为天下最可怜的男人非他莫数了，也怨不得山子叔生气啊！芝儿姐肯定要怪俺接人没接回，反而引来了一团火吧？石柱，求求恁啊，恁千万千万可不要和山子叔打起来啊！那真的玩完啦！我双手合十，暗暗祈祷。一种天就要塌下来的感觉，让我顿时喘不过气来。
胡枝子（摄于十八盘）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梅儿醒了，睁眼就喊石柱：“柱哥哥，俺醒了！俺醒了！”她坐起身没看到石柱，立即大哭起来。
我赶紧走过去哄她。任我咋哄，梅儿都不听，直是抓住毯子嚷着：“俺不，俺就要柱哥哥！俺不回家！柱哥哥，连恁也不要俺了吗？呜呜——”
我看她的样子又可怜又心烦，最后只得乖乖投降。没办法，我只好告诉她石柱去找她爹了。
“真的？姐姐没骗俺吧？柱哥哥去找俺爹了？”梅儿的眼中满是惊恐，突然她从床上跳下来，直冲出门，向山下跑去。
“梅儿，你到哪去啊？先穿上鞋啊！”我拿着梅儿的鞋，气急败坏地边追边喊。
“俺爹会打煞他呀！真的会打煞他呀！俺要去救他！”梅儿连头都不回，真难为她光着脚还跑得这么快。
等俺俩跌跌撞撞回到梅儿的院门口时，那里已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完了！这次真的难以收场了！我顿觉一片头大。
野菊花（摄于垛庄东岭）
我随梅儿钻进人群，只见石柱跪在大门口地上，一动不动。芝儿姐抱着孩子正在劝他：“石柱哥，恁快回去吧！俺爹没在家，俺也不知他去哪了。恁来了就跪在这里，啥也不说，让俺咋办啊？”
哦，敢情山子叔还没回来啊！我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起码没打起来！
石柱跪在大门口，脊背挺直，看着芝儿，低声却坚决地说：“俺要见大叔！俺不走，就在这里等！”
“哎呀，俺不是跟你说了，俺爹没在家。在家还有恁的好果子吃啊？！他那爆仗脾气，恁还不知道嘛！他正在气头上呢，会砸煞恁滴！恁快走吧，他来了任谁也救不了恁！他那脾气恁又不是知不道。快点走啊！”芝儿姐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了。
梅儿已经挤到石柱面前，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也顺势跪倒在他身旁：“柱哥哥，恁咋扔下俺不管啦？俺咋找也找不到恁，俺爹没打恁吧？俺看看来！他打俺的时候可疼了！”说着，硬是捧着石柱的脸左看右看，样子很是亲近，见他没事，自己嘻嘻地笑起来。
石柱满脸羞红，轻轻抓住梅儿的手，安慰说：“俺没事！恁咋跟着来啦？”
艾草（摄于十八盘）
周围的人先是瞠目结舌——这场面可难得一见！接着都不由哄笑起来：
“啧啧，石柱，恁小子好福气啊！”
“瘸子艳福不浅啊！哈哈——”
“哎哟哟，演起电影来了呀！”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也不撒泡尿照照，凭那熊样还想挑花枝？”人群中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顺声一看，是村北的吴海子，整天游手好闲，三十来岁了还没找上老婆，几次想占梅儿的便宜，都被山子叔用杌子轰出去。一见这个情景，他咋不羡慕嫉妒恨呢？狐狸吃不到葡萄，当然连葡萄园一块说孬啦！
石柱的脸红得发紫，脊背却依然挺直。他轻声哄梅儿，让梅儿回屋里去。梅儿紧紧抓住他，哪里肯依！我突然觉得他俩真的好可怜！眼前想起梁山伯与祝英台结伴去赶考，一双蝴蝶翩然飞舞；耳边似乎响起那段凄美的绝唱：
花前月下常相会，撮土为香山海盟。
玉人有意天无意，金玉良姻几个成？
媒妁之言父母命，棒打鸳鸯俩西东。
笑问世间情何物，生死相许无所恨。
今生无缘同白首，待到来世叙旧情。
生不相守死相从，黄泉路上结伴行。
双双化蝶翩翩舞，恩恩爱爱不绝情……”我不觉鼻子一酸。
酸豆（摄于石匣）
“梅儿爹来了！”有人喊道。人群立即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山子叔急步走进来。
空气顿时凝固了，没有一丝声音，我看见石柱的身子在微微发颤。
梅儿一见她爹来了，赶紧躲在石柱的背后，再也笑不出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见山子叔满脸阴沉，面色发黄，嘴角不住地发抖，手也在哆嗦。我知道他在强压怒火，但一触即发的火约味还是让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石柱，恁、恁还有脸来俺家！”山子叔沉声问道，语气冷得让我只冒寒气。
“大叔，俺、俺来，来向您老人家赔不是！”石柱声音有点抖，梅儿也抱着他的胳膊抖做一团，小脸变得发白。
“别叫俺叔，俺担当不起！赔不是？赔啥不是？恁凭啥陪不是？恁给谁赔不是？兔、崽、子！”山子叔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看样子恨不得立即把石柱撕成碎片。“说！恁今儿来干啥咧？！”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
“俺、俺知道对不住您，俺……”石柱突然停住不说了。
“哼，恁还叫人吗？梅儿耳郭（傻），恁也装傻蛮？看在恁以前也木做过啥坏心眼子的事儿，今儿俺放恁一马，没空和恁废话！守着这么多老少爷们，俺也不想欺负恁这个瘸子，恁赶紧给俺滚，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别再叫俺看见恁这脏形！滚！”山子叔越说越恼，上前一把拎住石柱的衣领，就往大门外拖。
石柱不作声，硬是跪着不动。
众人都忙劝着石柱快走。
石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众人都觉得石柱不识相，拐走人家的闺女，不揍出去已经是大面子了，还在这里犯犟。
绣线菊（摄于七星台）
“哎吆吆！这是咋的嘞！今儿咋这么热闹呢！”随着一声酸溜溜的女高音，李大婶飞奔而来。我一直奇怪，她缠过的小脚竟然跑得这么快！
“哎吆吆！这不是叫刺猬扎俺孙子的瘸子蛮？不是挺能的蛮，咋跪在这里装勺（傻）呢！”大伙儿见来了个挑事精，都知道今儿这事很难善终了，不怕事大的人都不觉精神一振。
“叔，俺知道恁嫌俺没出息！恁老人家也知道俺不是那号人。俺也送梅儿妹回来好几回了，可……”石柱停住了，突然大声说：“叔，今儿咱就叫梅儿说：她说留下，俺接着就走；她要说跟俺走，俺就请求您老人家答应，让俺来照顾她！”
一语惊人，任谁也没想到，这个在他们眼中一向老实巴交的石柱竟能说出这么胆大包天的话，都不由一个个长大了嘴巴！今儿太阳从哪边出来的来？
“啥？！恁他娘的敢跟俺来这套！恁这不欺负俺闺女勺蛮！今儿俺和恁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拼了！”说着，山子叔左手抓紧石柱的衣领，右手一把抓住了石柱的头发。
“山子，使劲儿打！打煞这个不要脸的瘸子！就当为民除害咧！看看以后谁还敢拐骗良家妇女！”李大婶子在旁边双手叉腰，满脸得意，不住煽风点火。
梅儿吓得哇哇大哭，紧紧地抱住石柱不放，石柱赶紧好言好语安慰着梅儿。
有几个大胆的赶紧上去拉开山子叔，哪里拉得开？！
芝儿姐也把怀中的孩子塞到身边一位大婶的手中，赶紧跑来拉她爹。芝儿还没说上几句就被她爹反手打了个耳光，“恁也是个不成用的东西，胳膊肘子往外拐，叫恁看着恁妹妹点，恁咋看的？！咹？！”
紫云英（摄于植物园）
芝儿姐眼泪汪汪，捂住脸，满脸委屈。见拉不动爹，她又去拉梅儿。梅儿抱紧了石柱，哇哇大哭，死也不松手。一时之间，哭声、骂声、打声、劝声响在一块，乱作一团。
突然间，只见山子叔“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满脸煞白，显然气昏了过去。“爹啊！”梅儿和芝儿立即扑在爹的身上大哭起来。 “快，快送医院！”有明白的喊到。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抬起山子叔，送往镇上医院。梅儿哇哇地大哭着，赤脚散发跟在姐姐后面，石柱一瘸一拐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医院走去。
2020.08.17
丰收（摄于莲花山圣泉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