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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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释义:蒹葭,芦苇也,离爱情最近的草,比玫瑰平易,却更繁琐.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之所谓者,望之而不可即,见之而不可求；虽辛劳而求之,终不可得也.于是幽幽情思,漾漾于文字之间.
01
五年后，向晚踏着千山万水涉足而来，长发披肩带着微卷，一袭白衣在清风里舞动着岁月静好。
这里的天还是记忆里的那抹蓝，像是触手可及又像是遥远而不可及，徘徊在群山之巅俯瞰着大江大河。
她流连这里的一切，青山绿水和红花，蓝天白云和海沙。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是干净且透明的，是不与世俗为伍的。
日光依旧强烈，和五年前相比，她变得更加注重形象和爱惜自己。头顶樱花粉的遮阳帽和鼻梁上架起的黑色墨镜，宣布着改头换面和重获新生。
五年来，她一直致力于改变和突破自己，把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成长为遇事冷静遗世独立的从容女子。不轻易显露伤悲，也不轻易指责抱怨，永远嘴角上扬心平气和。
但是人都会有软肋，只是有人善于把软肋钝成铠甲。
向晚是后者，以软肋为中心，一层一层加固保护自己的屏障，为了更好的生活，也为了更好的自己。只在夜深人静时，这根软肋才会默默的发声，在心底掀起叫作“思念”的血雨腥风。
无数个夜晚，一个人的街头，路灯影影绰绰，衬着她单薄而倾长的影子。她生来喜爱繁华，向往灯红酒绿，可往昔一回首，就是她不愿面对的悲痛欲绝，越繁华越容易迷失，她的悲痛欲绝沉浸在五年前的那场盛世烟火里久久不能平息，只在无人的夜色下暗自涌动。
02
五年前。
[坐标广东]
国庆假期，公司里面放假，向晚兴高采烈的早早起了床，在别人都在睡梦中不愿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画好了妆背着包出门了，天气格外的晴朗，也格外的热，流动的大分子叫嚣着急躁和不安。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向晚游玩的好心情，乘着公交买了去龙岗的车票。
还记得第一次去龙岗是因为和家里人赌气，当漂亮的售票小姐姐问她要去哪里时，她张口回了两个字:“深圳”，“深圳哪里？”“随便给我来一张！”“……”。
来深圳之前，她特意在网上搜了一下深圳的景点，主要是海景，她太喜欢大海了，那一直是她从小到大都梦想要去的地方。因为家在平原，想看辽阔的大海太不容易了。
到达龙岗的时候，远远看见散落在各处追着别人问要不要车送的各类车主，向晚目不斜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不听也不看，以地铁站为目标，雄赴赴气昂昂的迈着步子哒哒哒往前走。
因为第一次坐地铁，又逢节假日，向晚扎在人堆里忙活来忙活去，学着别人的样子买了在网上搜到的站点名称，随着大部队进了自己的地铁车厢。窗外疾驰而过的烈日发挥着与生俱来的优势，以一种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绝不负天下人的姿态施舍着大量的光与热，试图瓦解着人心的炎凉。
在公交上辗转了一个下午，每一辆公交都是人头爆满，摩肩接踵的组合像是报团取暖的异乡人，只要有一人离开就会以另一种形式迅速组合好。温热的空气中混淆着异味，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是凌乱的呼吸，每个人都等待着归途，等待过程异常麻木。
原打算下午能抵达海边，但糟糕的是傍晚才下了公交。天边一大片晚霞美得不可方物，和波光粼粼的湖面连接成一片，什么词都形容不了这样的美，用什么词来形容都是片面的不具体的，甚至相机记录的也只是某一刻的某一个点，和这样亲身经历的美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03
天渐渐黑下来，向晚开着导航在公路上麻木的走，在路边的小商店买了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放在包里。公路上堵车极其严重，车主的急躁和喇叭的鸣叫给这暗黑的夜色添了点儿人气和活力。如果是空旷的一条路，向晚打赌，她绝对不敢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周围树木紧密的挨着，像一个个蓄谋已久的山匪似的，在黑夜里盯着向晚的身影缓缓游走，逮着机会就可以迅速将她俘虏。
公路上有卖小吃的商贩，迎着夜风觉得这样的烟火气息像是人间天堂，比起小吃街的热闹这里更添了自然的况味，它是浓浓的淳朴和一眼就想亲近的家的味道。向晚向他们打听西冲滩的位置，结果无望了，今晚是不能如愿抵达沙滩了，手机也快没电，只得返回原地在一家便利店请老板帮忙充个电，然后去找个睡觉的地儿明天继续赶路。
在这悠闲又悠然的假期里，向晚觉得早早上床睡觉太浪费这大好的光阴了。昏黄的灯光打在路边温柔而绵长，暧昧而干净，店铺里面明晃晃的灯光坠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温馨而恬淡，真好啊！向晚就这样看着，看他们笑她也跟着开心，抬头发现一家书店，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指尖在每一本书上划过，像是摸着心爱之人的脸，小心翼翼，眼里皆是深情。
走到书架转弯处，一股干净清新的味道涌进向晚的胸腔，她不由抬起头来“审视”起面前这位白衣少年，浓黑的眼睛里透着温润如玉的涵养，嘴角扬起的淡笑温暖且干净，像他周身散发的气质般不染纤尘，利落的短发带着些微的凌乱美，让人忍不住想抬手摸一下。
向晚头抬得有些不自在，这个高出她一个头还有余的少年也在打量着她，待她反应过来时才知自己的失礼，忙低下头把披肩的散发别到耳后，以掩饰自己的慌乱和无措。歉疚的一笑后便匆匆离开，身后的人儿看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笑容渐渐放大。
04
向晚带了一本书回到宾馆，把东西收拾完毕后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看书，手指在书页间拨来拨去，看的字一个都没有记住。索性把书放在床头柜子上对着电视发呆，想着那张少年的脸，棱角分明，不是初见。
楼下包子铺凌晨四点多就开始哒哒哒的忙碌起来，向晚没了睡的心思，起身来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对面的点点灯光和他们忙碌的身影，心想生命最本真的模样兴许就是他们那张充实的脸，生活最本质的意义也许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想要的生活，勤劳务实善良纯真，是他们最好的代名词，热情有爱以诚为本是他们对待客人的基本涵养。
“此刻夜未央，无纷也无扰。”向晚在口中呢喃着，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在楼下驻足而立，像是有心灵感应般那人回了头，向晚一惊，隔空对着他笑了笑，用唇语道了句早安，他应是懂了，回她一个大大的微笑，在朦胧的光亮里略显清凉。
他指了指早餐铺子，眼里带着问号，向晚明白过来迅速洗脸刷牙把自己收拾好下楼去。来到他面前她不再像昨天那般拘束，眼里盛满笑意的对他说:“嗨！我是向晚，向往的向，傍晚的晚。”
他抿唇一笑，对着她说:“苏皓。”向晚眼里闪过狡黠，随即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各自点完早餐找了位置坐下，得知他也是去西冲滩，向晚兴奋极了，这种终于找到组织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旅途有伴，才能有说有笑啊！
吃完早餐两人各自回到住处收拾东西，约在南澳站牌一起去往西冲滩，回到宾馆，向晚习惯性的把东西归位把床铺好，怕打扫的阿姨误会没人住不打扫，随意把浴巾搭在了窗边的椅子上，然后拿着包出门退了房卡。
05
两人在站牌一边闲聊一边等车，一辆顺风车停在他们面前，每人15块钱把他们送到西冲滩，因为都是第一次去，不知道离得有多远，索性上了车，多节省点儿时间也是好的。
路上车辆不多，一路顺着风飞驰在公路上，窗外涌进的风清凉怡人，远处连绵的山脉若隐若现，似一条青龙般腾飞在空中，跃动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刻。
她突然想到一首歌《国家》，当时12.9表演，她和班上一些同学上台表演这首歌的手语，每个词都是经过了五脏六腑的浸润后脱离唇齿之间。在国与家之间，没有个人利益，只是纯粹的奉献和牺牲，那是一种融入骨血的情怀，是为了能够给祖国尽一份绵薄之力而倍感荣幸的骄傲。
她回头看了一眼苏皓，发现他也在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她轻声唤他，他转过头看着她，眼里是坚定和执着，她问:“你怎么想到要来深圳的，毕竟上深离得不近。”苏皓笑看着她:“也许命中注定我要来这个地方，遇见一些生命里很重要的人。”“那你遇见几个对你生命很重要的人了？”“善良的渔民为我指路，让我少走了弯路，节省了时间；路边的商贩诚信本分，让我看到这个世间即便有人利欲熏心，也依然有人内心赤城，不与世俗为伍；天色未亮就起床忙碌的伙计让我看到生命最原始的模样，善良勤劳，憨厚淳朴，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这是华夏儿女该有的模样。”
她听着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语气波澜不惊，表情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但他眼里流露的是他掩饰不了的真情，在那黑白分明的交错间，闪现着不为外人道的绵软，好儿郎向来有着体恤人心的胸怀，向晚这样想。
抵达西冲滩，是意料之中的人山人海，餐馆里面的老板见着行人便喊到里面坐坐，嘴里不停歇的推荐着自己店里的招牌菜，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轻车熟路的娓娓道来，已然成了他们潜意识里的一种生活状态，想必待了有些年头了。
06
走了一段长长的路看到一排木质小屋，对面就是一片汪洋大海，两面环山，柔软的细沙铺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向晚甩了鞋往地上扑去，对着苏皓哈哈大笑，周围有大人小孩儿在拿着铲子堆城堡，向晚学着他们的样子也用手捧起细沙堆放在一起。
她跟苏皓开玩笑说:“我应该在这里捏个小人儿带回去，在未来的某一天，阳光懒懒散散的从窗户投射进房间时，对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调皮一笑说:‘你瞧，这是我年少时造的小人儿，是不是和我一样可爱。’”说完便自己一个人大笑起来。
苏皓说:“那你也给我造一个，以后若有人问起，我对他们说:‘多年前，有幸遇见女娲后人，请她给造了一个小人儿，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成人，得她说了算。”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向晚抬头，便对上他的眼睛，那个眼神“町”的一声，落在了她的心里，落在了她往后余生的日子里。
向晚装疯扮傻的哈哈大笑，边说好啊边扒拉一堆细沙到自己面前。她不去抬头看他，把自己埋的低低的，苏皓把她拎起来的时候她像受了惊的小鹿，两眼呆呆的和他对视，看着她这副模样，苏皓不禁感觉好笑，对她说:“你很饿吗？科学家说吃沙对人身体不好，你在这别动，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向晚楞在原地，不自觉抬手摸了一下脸，在嘴角滑落几粒细沙。
苏皓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光着腿蹚在水里，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像幼儿园的孩子，在蓝天下笑得灿烂，笑容干净的如天边飘过的流云般纯粹简单。他目光追随着她，看她回头嘴角依然带着笑，他也对着她笑。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影子有些朦胧，苏皓看到她向他走来，不，那不是走，是用飞的。
等他想看清她的时候，她已经噔的一下蹦到了他面前，毫不客气的拆了他买的食物席地而坐，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等我回上海请你吃饭啦！”他坐在她身旁，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知道她今天晚上要离开时，心里是失落的，此刻听到她这么说，顿觉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扫而光。
当落日的余晖倾洒在海面上时，他知道她要离开了，当海水跃起的欢腾划破了流动的空气时，她知道她将要找到他了。向晚同他告别，互留了联系方式，她不习惯分别，是不习惯分别时的煽情，所以她不让他送，独自一人乘车离开，她没看到身后他的样子，她不愿意看到。
07
[坐标上海]
一个月后，向晚回到上海，苏皓来车站接她。虽然分开一个月，但两人一直都有联系，所以也并不生疏，在苏皓面前，向晚像个小孩子，她自己也说不出其中缘由，也许是因为他比自己高吧，她心里这样想。
上海总是人来人往，就比如此刻，既不逢节假日也没有什么大型展览，但人总是多的出奇，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像要赶赴一场盛宴。不过向晚喜欢这样的欢腾，快节奏的生活让她觉得追梦是一件美妙的事儿，有奋斗的欲望也有攀爬的底气。
十一月份的广东没有寒凉，但十一月份的上海已经开始迈向冬季，有人穿了短靴，有人套了外套，然而更令人惊奇的是，竟然有人已经加了棉服。向晚看着自己的一身长裙，露在外面的脚踝，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感慨世界还真是五彩缤纷奥秘无穷啊！
苏皓替她披了一件外套，开她玩笑说:“你穿得这么无与伦比，实在是让我风光无限啊。看他们眼里喷薄而出的异样光芒，我实在是不敢承认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向晚看他一眼:“请坦荡做人。”
苏皓笑说:“如果我选择坦荡你会选择诚实吗？”
“那当然，我有说谎的必要吗？”向晚坚定的说。
默了一会儿，苏皓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他:“我坦荡的承认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会试着接受我吗？”苏皓眼睛不眨的盯着她，不想错过她眼里闪过的任何一丝情愫。但对面的女孩儿似乎习惯了这种场面，眼里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良久，她说:“我不会。”
苏皓眼里闪过失落，向晚以为他会以开玩笑的方式结束这场闹剧，毕竟相处的时间不长，就算真的喜欢了走出来也不是困难的。她喊他的名字，他只是说:“你一路奔波可能有些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一路上，向晚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找到合适的机会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眼见着到了家门口也没把两人的关系恢复过来。可欣知道她回来，在门前等着她，看到她回来兴冲冲的跑了过来，看了一眼苏皓，然后看看她，她觉得再不说话天理难容了，把一直准备的笑放出来，给可欣介绍苏皓又讲了两个人认识的过程，苏皓一直在微笑，但在向晚看来，他的笑是小时候生病时吃的安乃近的味道。
08
送走苏皓，和可欣聊了一宿，天快亮时她才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可欣已经出门。她趿着拖鞋来到冰箱前，可欣和以前一样喜欢买好多的蔬菜瓜果放在冰箱，用她的话说:“女人的美是吃出来的，对于蔬菜瓜果呢，要不吝啬的吃。”
向晚拿了生菜出来给自己煮面，等待的间隙她打开和苏皓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一条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信息，是她长久以来要寻找的。
把鸡蛋打在锅里准备捞面时，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向晚转身看了看手机，快要滑倒桌子边缘去了。这架势搞得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把手机都要振的飞起来了。向晚唏嘘，关掉煤气去接电话，电话一接听就是可欣那快得分不清哪里有逗号哪里有句号念经一般毫无逻辑的语言，但即便毫无逻辑，向晚也听到了关键词:苏皓出事了！
当向晚赶到医院时，就看到苏皓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纯色也苍白，整个人虚弱的像被黑白无常抽走了魂魄。可欣说:“我经过的时候他就躺在天桥上，头部一直在流血，好在警察在附近，又是晚上人多正好瞧见了，放在白天没人经过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警察说是喝太多的酒导致失足坠河，等你这朋友醒来你可要好好劝劝他，没事瞎喝什么酒啊，吓死我了立马给你打了电话。”
向晚不说话，只是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少年。可欣像是看出了什么，默默的退出了病房关上了门，向晚来到病床前坐下。良久，她说:“苏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你要怪我就怪我吧，我应该受到你的谴责。”
半年前，有个女孩儿很喜欢一个男孩儿，每天都围在男孩儿的身边晃悠，男孩儿无奈的对她说:“你这样是逼着我逃离地球啊！”女孩儿咯咯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回来娶了我。”
男孩儿噗嗤一笑:“你当自己是大雄呢，身边还养了只哆啦A梦?”女孩儿一脸坚定，豪气万丈的说:“要不我们就打个赌，你不是要和朋友自驾旅行吗？只要我能找到你，你就得答应和我在一起。”男孩儿看着她那张天真的脸，竟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勾住了她的小指，她开心的围着他又笑又跳。
后来去了广东，是因为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他们一行人往那边去了。只是天意难猜，上天让我遇到了你，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认出了你，因为你和他长得很像，他也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我想从你那里打听到他的位置，你们无话不谈，他对你也从不隐瞒，我以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以为我会一直追着他直到他愿意妥协，但生命中有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所以只能顺应天意。
向晚来到苏皓出事的地方，绚烂的霓虹灯开满了整座城，像一场盛世烟花，在星空下狂欢着孤寂着，站在天桥上，风吹乱了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还怎么去拼凑，到不了的明天，过了今晚，谁都不要想起谁了。
向晚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一个不那么引人注意的盒子静静的躺在桥边，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打开的一瞬间，她终于掩面而泣，在夜色里竭嘶底里，放声大哭。
09
向晚从绵长的回忆里醒来，手里捏着一个小人儿。她不知道，在她走后，苏皓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对着听筒的另一面说:“哥，你要好好待她……”
只是她从此消失在他们的世界，活成了一个人的千军万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