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姐

一、新书出版

阿雅姐个子不高，眼睛很大，身体微胖，说话风趣，做事干练成熟。她有个女儿，大眼睛，双眼皮，灵气十足，睫毛长长的，像一丛密林围着深邃明静的湖泊，招人喜欢。

阿雅姐拿来一本书，书名是《低头 看天》，说是送给我雅正，还感谢我，早些年给孩子推荐了的好书。

我一看作者，心里吃了一惊，随即欣然而笑。这是她女儿写的书。女儿刚刚上了大学，现在又出了书，真是双喜临门。

我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见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才12岁.

有一次，阿雅姐和孩子在小区散步，碰到我。阿雅姐说：“这个阿姨是教语文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阿姨吧。”孩子害羞，不说话，她就说：“我们然然最喜欢读书了，家里的书她都读完了，还喜欢写作文，老师经常在班上念她的范文呢。”

我说：“然然好厉害。都读些什么书呢？”孩子一开始有些忸怩，不好意思说话，看妈妈表扬她，放松一些，就说：“我看老夫子的漫画书。”

阿雅姐说“然然看的漫画书呀，很有趣，我都看不懂，然然看完还给我讲呢。”

我笑了笑，说：“然然，真棒。”阿雅姐说：“你看书多，给孩子推荐几本书吧。”我说好。回去后，我写了一个长长的书单给她。

她说，孩子上大学后，她在家里没事，就整理孩子以前的作文，她一篇一篇看着，感动着，微笑着，欣慰着，突然就有了一个冲动，给孩子出一本书。

于是，她输入，编辑，校对，排版，印刷。书名颇费了些周折，最后确定为低头脚踏实地，抬头仰望星空。几个月后，一本清新明朗，带着墨香的书就送到了我的手里。

我非常欣喜，也很吃惊。这是那个羞涩的不敢说话的女孩子写的书吗？这是那个只喜欢看漫画书的孩子写的书吗？我一页一页的翻着，看着从稚嫩走向成熟，从柔弱走向坚强的文字，内心是感动不已的。

这不仅仅是一本书而已，这是孩子成长的记录，是母亲爱心陪伴的见证，是送给孩子成年礼最好的礼物。

二、试卷被撕

然然的成绩在高一并不出色，在年级近2000人的排名中，她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有一次成绩下来，不理想，不但没有按照预想进步，甚至还后退了好多名，这么长时间，废寝忘食，熬夜苦战，身心憔悴，筋疲力尽。

累了困了，给自己打气不放弃，错了难了，告诉自己要坚持。结果一次考试，就全部打回原形。她拿着试卷，内心焦躁不安，很想大哭一场，很想绕着操场跑个半死，很想把书本都撕个粉粹。可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撕，就被爸爸撕了个粉粹。

爸爸拿着试卷，脸色凝重，沉得能拧出水来，一边看一边撕：“错了这么多，你一天到晚爬在那里学习，到底是怎么学的，看看这卷子上的红叉，简直丢死人了。”

试卷像冬天的雪花，像枯黄的残叶，像断了翅膀的蝴蝶飘散在空中。

“干嘛撕我的试卷？”然然猛地站起来，冲过去就要抢试卷。

阿雅姐忙起身，拉住女儿，把她搂在怀里，看她哽咽的说不话来，自己也不说话，只是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拍着。爸爸看到女儿的泪水，又气又恼，一扭头出门了。

屋里就剩下了阿雅姐和然然。阿雅姐拍着女儿的后背：“好啦，好啦。妈妈知道你委屈。这次没考好就没考好，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继续努力，下次一定会考好的。”

一句话逗引出然然多日的烦躁，抑郁，焦虑，委屈，她趴在妈妈怀里放声大哭，哭的稀里哗啦，歇斯底里。阿雅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轻轻的拍着她，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耐心，平静。

孩子尽情的，放肆的，哭了个够，哭声渐渐停止了。阿雅姐给她擦擦泪，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吃吧，看把你委屈的，真有这么委屈？”

“就是委屈。我爸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撕卷子。”

然然还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爸爸检查他的作业，一看写的字就像狗爬的，横七竖八，歪歪扭扭，横不平，竖不直，一个冲动，就撕了她的作业本。从那时起，爸爸撕本子就成为她的心理阴影。

“咱先看看卷子，看你爸撕得对不对。”

然然吃着苹果，阿雅姐从地上捡起卷子，一下一下粘贴，不急不忙，非常细心。粘好后，两个人开始分析试卷。

爸爸回来的时候，房间灯光祥和，灯光下孩子平静认真。他轻轻走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递给阿雅姐，示意她送进去。阿雅姐笑笑，没说话，端着牛奶进了房间。

“给，你爸给你热的牛奶。”

“不喝。端走。”

“好啦。小气鬼。你爸多关心你。喝了，我把碗端走。”然然不情愿，噘着嘴，在妈妈的注视下喝完了牛奶。

三、山里做客

高二的那一年，班上，有个陇县女孩叫娜娜，家里经济拮据，学习刻苦，成绩好，经常考年级前100名。阿雅姐经常有意无意的帮助她。学校有困难补助，就帮她申请；餐厅有免费吃饭名额，就帮她留一个；她还让然然和她交朋友，星期天做了好吃的，就让然然邀请她到家里来玩，临走时还送她一些生活用品。

娜娜很乖，和然然玩得很好。高二学期结束的时候，然然提出要去陇县的娜娜家玩几天。

阿雅姐一口就答应了，走的时候，阿雅姐买了很多吃的东西，还特意为娜娜妈妈准备了一条漂亮的围巾。然然很奇怪，平时自己和同学在近处玩，妈妈都不放心，这次这么远，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汽车，大路转小路，小路转山路，一路颠簸，终于来到家门口。在山里一处偏僻的地方，散落着几户人家，房子都是砖瓦砌成的，黑乎乎，脏兮兮，破旧不堪。房子外面没有围墙，三三两两的立在空旷的坡地上。娜娜的爸爸不在家，外出打工，家里只有母亲和8岁的妹妹。

屋里有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土盘的灶台，旁边的案板上，放着日常用的盆罐碗碟，有的都已经缺边有豁口了。然然愣愣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娜娜家里穷，但是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贫如洗。

端上桌的是玉米糊糊，和一碟酱淹咸菜。晚上，山里一片漆黑，一点灯光都没有，手机没有信号，完全与世隔绝。然然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第三天，阿雅姐和丈夫开着车去陇县接然然。照例带了很多吃的东西。回去的路上，阿雅姐问：“怎么样，玩得好吗？”然然说；“妈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娜娜家里的情况。”阿雅姐说：“知道呀。不然怎么能放心你去呢”

回去之后，然然突然就长大了，懂事了，学习刻苦了，性子沉稳了，生活简朴了，成绩突飞猛进。

阿雅姐对我说：“娜娜这孩子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家里穷，却依旧供她上学，她努力，上进，顽强，坚韧，真的不容易。”

其实，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帮他人就是帮自己。这是上天对善良之人的馈赠。

四、课间散步

高考前期，复习进入白热化，学生真的是遨游题海，跋涉书山。一天只睡4、5个小时，那一张张大大小小的试卷，一个个厚厚薄薄书本，一支支油墨用尽的笔芯，一杯杯散着浓郁芳香的咖啡，都是铺成通向高考成功之路的基石。

然然压力很大，很烦躁。于是，阿雅姐就每天晚上，利用两节晚自习之间的20分钟，去操场陪然然散步。

操场四角，高大的柱子上亮着探照灯，将操场照的有如白昼。足球场，篮球场，踢球的，上篮的，争分夺秒。跑道上，学生们三三两两，散步的，跑步的，说话的，慢慢悠悠。草坪散尽了白日的燥热，清凉干爽，微风吹过，惬意无比。

阿雅姐早早就站在操场边，看到熟悉的身影跑过来，就伸出双臂，来了个拥抱。然后两个人就汇入人流中。

儿子也和我聊天，开始很多话，但是说着说着，儿子就没有话了。我没话找话，说，怕说的不合意；不说，又怕尴尬无聊。惬意的亲子交流往往就变成了沉默是金。

所以我很她们羡慕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什么都说，谁与谁闹矛盾了，老师表扬谁了，班里养的绿萝长出了两片碧绿青翠叶子，很好看；同桌的作文得了54分，挺让人羡慕的；她想吃凉粉，让我给她做。”

我想象着然然拉着阿雅姐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灯光恍恍惚惚，时明时暗，看得见道路，却看不清脸色。黑夜，挡住一些什么，又能亮出一些什么。人会放下戒心，放下防备，去掉面具，解除束缚。

阿雅姐说，20分钟课间，孩子在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她在听。侧耳倾听，欣赏接受。

她说：“孩子要的不是我的意见，而是她的倾诉。要低下头，弯下身，和孩子做朋友，平等交流，而不是高高在上，指手画脚。

五、鹰击长空

有人说，养孩子就是为了养老防老，最好还是留在身边保险。

她说，我不会因为养老，就把孩子困在身边。只要她能飞，能飞多高我让她飞多高，能飞多远，我就让她飞多远。

有人说，优秀的孩子都属于社会，属于世界，唯独不属于生她养她的父母。

她说，只要孩子能有出息，能学到本事，成为优秀的人，属于谁并不重要。

现在，女儿和女婿发展很好，只是，在某个夜晚，阿雅姐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起然然小时候的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