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名与器,不可假人——《资治通鉴》随笔(1)
自幼对历史类的知识有一点兴趣,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变。2013年入手了一套《资治通鉴》,断断续续读了两年多,好歹也读了一百多卷。然而回头看看,自己所了解的历史知识确实多了一点,但是对于“读史使人明智”这句话却一直没有理解。读史固然可以让人增长见识,而那些帝王将相建功立业的事迹,怎么就能让一个读者效仿呢?形势不同,平台不够,这种条件那种因素的改变,同样的处事方式,却往往导致不同的结果。那些智者的谏言,往往也会因其自身局限而不再具有实际的意义。纵使记住了一两句警世良言,往往也像一句简单的话语所描述的那样:道理我都懂,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史书,由众多鲜活的事例构成,当做故事去看,往往是只记住一些片段,想要明智,恐怕还是要像古人说的那样:不动笔墨不读书。所以我决定将《资治通鉴》这本书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当然还是观其大略,但是这一次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大事大篇幅讨论,小事小篇幅讨论,零散的事情凑够一定篇幅再集中讨论。很不幸的是,《资治通鉴》第一条记录就是一个大新闻。没有存在感的周王,在第一条记录里一下子封了三个诸侯。这件事上承晋国六卿内乱,下接战国七雄并立。这个时代很微妙,再往上写就是《春秋》的内容了,而再往下写就会错过各国的变法狂潮。司马光选了这么一个时期,其实是想说这是一个变革的时期,固有的礼法维系的社会结构已经不再有约束力。
第一条记录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司马光的评论,著名的“唯名与器,不可假人”的论断就出自这一段评论。司马光认为:“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由此表示“名分”是最重要的,变法是要不得的,王安石是不对的。“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这是司马光的政治主张,一切因袭成例,只要社会稳定,发展停滞,统治者就不需要面临新情况,新问题,也就不用劳心劳神,达到历代统治者都向往的“垂拱而治”的状态。而“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社会的稳定结构一旦被打破,被统治阶级不再甘于被奴役,天下就乱了,谁的拳头大,见识广,谁就可以去开辟自己的基业,不再服从统治阶级的安排。看看现在的企业家,经济问题解决了就开始寻求话语权,这是人性的自然规律。封建的统治不能顺应这种规律,所以只能靠礼法给百姓洗脑,而先进的统治理念,必然是顺应人性的基本规律,同时还要将能力与责任挂钩,有多大的“智力”,就承担多大的责任,科学家、企业家、政治家,都能够承担起自己力所能及的责任,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
中国封建时代的幸运与不幸全在于礼法二字深入人心,这样就足以维系政权的稳定。幸运是统一的政权得以维系,而不幸的是社会的发展往往就停滞不前,因而也就无法面对新的情况,新的问题,一到内忧外患的时期就缺乏改革担当与魄力。所以宋朝面对强势的游牧民族无计可施,进退失据;而明朝应对内乱和外寇的夹击也鲜少作为。清朝的新形势更是“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由此导致中国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屈辱。现在的很多人愿意把中国的百年屈辱史全部加到满清统治者头上,但是在我看来,即使统治者换成崖山之前的赵家,明亡之前的朱家,他们的处理方式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变革是需要勇气的,创业时期变革成本小,百姓经历过苦难,容易接受变革失利的风险;稳定时期,百姓本来安居乐业,变革必然会导致一部分人失去赖以生存的资本,引起反弹也是必然。没有产业的人最不会反对改革,反正生活不会变化;有产业的人会将产业归功于祖上积德,拒绝承担与之相应的社会责任。
司马光的论述还反映了一种思维:枪打出头鸟。固有的礼法面前,谁敢率先跳出来反对,往往是引来旧制度的强力反弹,所以即使有人不满现状,也只能顺应形势,不敢一下子冲上前面踹旧制度一脚。这种思维,成了中国传统的处世哲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