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自迷离阑珊之晕
葛思凡站在那里,脖子后有胸前相机吊带的重感,很不舒服,习惯了就好了,他也没有为这一个新相机高兴多少,反而略感烦闷,这个月还要加班啊。
咔嚓,咔嚓,秋天特有的声音。他一言不发。这条街在这个季节还是很漂亮的,两旁的距离适中的树,往稍远些看,树上的红叶成一个窄v字形,像一个鲜艳的圆规?
真是烂泥般的比喻,脸上的笑容忽然浮现却转瞬即逝,他爱笑,大多时候只是心里在笑,除了现在这样的时候以外,大多数还是冷笑和嘲笑。今天之所以外出,可不是单纯的来拍什么昆虫,昨晚收到任务,有领导视察,主管要求他做文稿,时间足,所以才敢这么悠悠慢行。
早晨五点钟起床,穿的不少,坐公车时只有他一人,后来慢慢人多了,摘下耳机,离烟火气近一点他心烦,离远了却又不安。好在那时离下车不远。
过了这条街转弯,短直桥下还有路,现在下面某一个位置,朝阳光映过来,桥影和远处一栋楼的影子,正好夹着一道光落在地上,那光笔直,在桥下异常透亮,与窄窄的河水形成一个十字形。河水很清,底部是白瓷砖,带光纹的那种,仔细看能看得到。
想拍下来,相机又做不到,试着用各种方法好多次都没能成功,只能在相机集留住这光,河与影。
快了,这现象要消失了。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认为摄影的意义是留住即将消失的一瞬间情感,每个人都不同,有的人看到一朵凋零花儿能伤春悲秋,有的人看到江山美景不禁感慨万千,看过了,走了,是否还会想起曾经在心头悸动的那一份感情?所以他要摄影,喜欢翻看,回忆情感。
他不会知道别人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转身过来看到的那个女孩,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背后。
不意外,在这个时候经常会有遛狗的老人,退休的中年人。
桔色棉毛衣不肥不瘦,看起来刚好,浅灰色运动裤,侧边印着黑色双杠,垂在此处的手小,棱角分明的瘦。
该走了,网吧不远了。
“等下!”
鞋底擦地声,
一步,
两步,
她拍了拍停下来歪着头看她的人肩膀。
“嗯?”
“相机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他挺惊讶的,不是因为相机,她的笑容像新鲜牛乳,温暖亲近缓缓流动,满足着此刻的长久营养缺乏的他的需要,眼神流转,微风浮动夏日阳光,是热浪也是壅懒。
“能别再笑吗?”
说着,他摘下相机递给她。
“唉?奇怪的要求?”
诧异感在她眼里活灵活现
“你的笑很…温暖。”
啊啊,还是说出来了。
“从来没人说过我的笑是怎样的,你的第一句话让我吃了个小惊。”
今早的第二笑,笑得轻松。
“你要拍什么?”
“阳光,看到你在那里拍着,我没好上前。”
她走出桥下,脸挤着相机对那楼按了快门。回过头,将相机伸向他
“能把里面的照片传给我吗,哦,当然是我拍的那张。”
朝阳光的红色,像火山口附近流动的岩浆,阳光嵌住她身形,和着乳白色的笑,蔓延到相机带从脖颈顺着胳膊到手掌,终点是相机镜头的一点反光。自 然 天 成?这形容到底恰不恰当也不知道。
有趣极了,
“你能先不要动吗?”
“咦?奇怪的要求。”
掏出手机,对着面前就是来了几张。
“唉?你在干什么?”
“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我觉得这景象还不错,就忍不住了。”
讪笑着想取得她的原谅。
她却完全不在意,不过有点小吃惊罢了。
“那么,哪里不错?”
她带着一丝戏谑之意开口闻到。
他看见她眼神又变了,这时候像只聪明的蛇。
“阳光,淡薄的你的剪影,镜头的反光,都很不错。”
“嘻,不错。”
葛思凡觉得自己错了,她的笑容,变化的调皮,他能看懂她的情绪。
“你手机给我。”
她翻翻衣兜,从里面拿出好多小物件,都是些卡通人物的挂件和小动物的玩具之类的,手里的拿不下了,就让葛思凡替她先拿着。
“嗯,找到了,给你。”
她一手递给他手机,一手撑开自己大大的衣兜,示意葛思凡把这些东西放进去。
葛思凡一心只想着接过手机,对于另一只手的事情,懵圈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在那只手即将要离开衣兜时,一股轻微的力道让这只手重新塞了回去,以及,陌生的触感和温暖。
“你的手这么凉。”她歪着头,没有终止刚才的戏谑。
啊啊,又是红色,升起在脸上,像橘子里灌满了岩浆,滚烫。
“你脸红了呦,先生?”
两人就这样僵站着。
“你脸红了呦,小姐。”
有趣的问答,两人这么想着。
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仅仅是几十秒,那份触感便不在了。
帮她传了照片,也该工作了,一场不错的邂逅,可没有干劲工作了啊。
啊啊,朝霞的灯,内存里的剪影。
之所以选在网吧,是因为姐姐在家,工作的时候想一个人独处。包了个房间。
他所处的岗位,是个国企公司的小职员,工资不多,但每月末都会有微薄富余,知道自己攒不住钱,所以特意交给姐姐保管。
振动声音,他重重咗了口香烟滤嘴,再按进烟灰缸里。
“喂?”
“思凡,什么时候回来啊?姐做了饭菜”
他皱眉说到
“姐,今晚不能回去了,工作没忙完。”
电话那头姐姐说了一句好吧,便挂掉了,语气中带些遗憾。
他往后倒,靠在椅子上,看看手机的网络简讯,没什么好看的。又点开了相册,今早拍的照片还没看呢。
有了点遗憾,半睁着眼,他虽然想要摄影,但是在技术上却是菜鸟一个,那些需要学习的太繁琐,看着心烦,只掌握点基础,但是再想想,对于兴趣爱好,从来没有太过认真。
从那座桥下离开后,脑海里便时深时浅的有了一个想法,什么时候还能遇见她?明天吗?明天她如果不在,那自己去桥下等着不是显得多情么?
缓缓拨动烟盒盒盖,他打定主意了,以后不会再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有过多次邂逅,今天也一定和从前的那些一样,是一现便凋零的美丽昙花。这样的邂逅,仅仅是平淡生活中鲜艳的点缀。
手机镜头像素不高,但眼前这双眼睛依然清晰,他特意给她的眼睛来了个特写,在葛思凡的审美中,眼睛是最重要的,通过眼神,他能看见每个人特有的人格魅力,就像灵魂。
眼前这副眼神,大放光彩,华丽却平静,他脑海里闪出一个词,黑洞。黑洞周围有光,有璀璨星辰,它的中心却深邃,虚无。那么,她的中心,有些什么呢,他不知道,对于黑洞他也一概不知。
葛思凡提醒自己,不要揣测,揣测是无端妄想。
显示屏的冷光浇在他脸上,显现出倦意,他就这样在豪华的沙发椅上睡着了。
尽管他决定不再去桥下,但对于眼前的突发事件,他不得不逃壁开,眼看着砍价大妈们要杀过来了,葛思凡迅速转身,走下阶梯,朝桥下走过去。
林清看见他走向这边,眼神中的落寞自然也就尽数灰飞。
一步,两步,跑步。
“你好啊,葛先生?”
她侧着身子,手心支着下巴,五根纤细手指搭在她乳白色笑容上。
葛思凡起先没有说话,慢慢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扭头看她,说
“你好,奇怪的小姐。”
她也扭头看他,左边垂下的短发让葛思凡看见她耳垂挂着的粉色耳坠。
“是你奇怪才是”
葛思凡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转回头来回道
“应该叫你黑洞小姐的”
“什么什么黑洞的?我叫林清”
“和你的笑容有几分相符。”
“不要抓住这个话题不放,也不要刻意引起话题。”
葛思凡对于她语气的转变,经过两年的社会交际,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继续说到
“葛先生刚才不是从桥上走了吗,怎么又折回到这里了?”
“叫我名字就好,我是为了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暂时来到这里。”
她站起来,走到河边,继续走,走进了河水中。
回过头来望向他,说出了句惊人的话
“你,葛先生,要和我逃离吗?”
“逃离?逃离到哪去?”
“逃到人们的心里去。”
葛思凡也起身走进河中,正对着她
他说:“这水真冷”
她说:“比不过你心冷”
他说:“这人热情”
她说:“她没有你热情”
有趣的对话
两人一块微笑了起来。
从这天起,葛思凡的闲暇时光大多数就都在这桥下度过了。
“我很奇怪,无论什么时候我来,你都会在这。”
林清瞥了他一眼道
“我很奇怪,每次来到这里,过了不久便见到了你。”
林清回给他一个调皮的眼神
葛思凡笑笑,大概有一个月了吧,他们全部相处的地点只有这座桥下,有时冷到发抖,也不愿离开。
“天气很冷了,如果你想的话,换个地方再见面?”
她调皮的吐吐舌头,
“葛先生这算是在约我吗?”
“随你。”
她略带失望的咦了一声
“先生,像你这么无趣,一定吸引不到女人的。”
“我不喜欢人为施加引力,显得多虚情假意。”
“嘿。我俩人不谋而合。”
葛思凡不知道她是指他的话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接下来,两人踱着步子,从桥下到桥上,再从桥上到街边,葛思凡看着纷繁灯光因为呼吸产生的雾气而变得模糊,于是便问道
“觉得清晰点好还是朦胧些好?”
林清若有所思,道
“距离适中,朦胧些好,但至少能让我认出是你”
葛思凡微瞪双眼,想着她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了么,还是别的什么?
林清又说
“你在想我是不是想错了些什么?”
葛思凡苦笑道
“你有时聪明有时笨,一度让我陷入自我怀疑中。”
林清从兜里抽出手,挤进葛思凡的衣兜里,两个人手背贴着手背。他们第二次的肌肤之触。
“先生,你的手总这么凉。”
“小姐,这算什么?”
她抬头凝视他,对他说,
“你说算什么,就算什么。”
葛思凡欲言又止,过了一会,缓缓道
“你刚说的,模糊点好。”
“终究会清晰的。”她直视前方,没有表情。
他抬头看看天,不知道是霾还是云,挡住了星星,只有月亮在城市灯光的削减下发着微弱朦胧的光。
他们之间的转变,也不过就差一个手背相贴与手心相连的距离了罢,但谁也不会主动去做,因为只有这样,彼此之间才会没有壁障。
对于她的事情,葛思凡一概不知,同样她对于他也是一概不知。
林清对着一副画出了神,握着画笔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未动。天空有时万里无云,碧蓝如镜,有时云叠云覆,变化万千,如今到了这个时代,多数还是灰蒙单调,想要画出天,现在只能凭借儿时脑海里的记忆了。
但是想了又想,不停的想,却始终没能下笔。
这天,她包好那副没有完工的画,带着它去见葛思凡。
她说出这点儿烦闷,葛思凡听后却不以为然
“我觉得没有天空,也是精彩的安排,这副画本就是素描风格,要是线条再淡一点,就一定会生出种不同的意境”
她仔细听过后,咧嘴笑了笑
“你知道国画中的空白吗”
葛思凡摇摇头,一脸茫然
她继续笑道
“你说的意思,就是要我把这画改成国画”
葛思凡一脸正经的道
“无论是你的风格还是国画也好,画就是画。”
林清丢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说到
“懂。”
对于他这个门外汉,说出的话也是粗浅,不过林清没打算揭穿,这画就按照他说的做吧!
葛思凡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于专业学画的她来说或许幼稚,当下也没好说什么。
“你用我的相机拍照片,是为了找这模子来做画吧?”
林清抿着嘴,吸了一口果汁,道
“不全是,无论是照片还是画,都没有办法完全的把自己心中所想诉诸其上。”
“这点我赞同,不过,画是你的,以后看时,画应当能把你那时作画的心情思绪从你心里遗忘的角落牵扯出来,画虽然不完美,但你和你的画,一定最美。”
林清或许是害羞了,故意把头转回去,道
“我也搞不懂葛先生,你说话,有时像你,有时不像你,到底哪个是你?”
葛思凡定睛看她,
“哪个不还都是我。”
看官请看,这灰蒙蒙的天,连带着整座城市都是风尘宣扬,土里土气。葛思凡渐渐不喜欢这座城了,看不见天空,就如同处在没有窗户的房间中,令人害怕,他好久没有看到过星空了。
他们打算好了,准备逃离,但这世界有几个地方有那天空的窗呢?
他们那时也只好同这世界一起,风尘朴朴的流离。
无论逃到哪去,这两人大概是没能够逃到你我心中去。
睡时用明霞做被?
醒来用月儿点灯?
无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