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酒,故事和远方谈谈情,说说爱城市故事

途中偶遇情人

2017-10-26  本文已影响0人  陈山右

小超是个醉情于山水之间的人,当然如果这座城市周边的无名野山和零星水库也叫“山水”的话。平日里他朋友圈里的景色总是歪歪斜斜的大头照,搭配着这个城市特有雾霾天里灰蒙蒙的山头。他是我堂弟,一本毕业,智商爆表,情商却一直在怠速以下晃悠。他也倒不是不懂变通,用“嘻哈”一点的话说只是太real,待人粗犷实诚,但又偏偏在无数的相亲场上练就了一双细腻得过分的“火眼金睛”,女孩子稍漏嫌弃之言色,便顿生“人生若是不瞎见,秋风怎会悲画扇”的豪情,自此单身成瘾。

阿芮是个留恋于书巷之间的人,即便书店里总是多了些拥挤轻浮,少了些安静厚重;即便街巷中总是多了些汉堡王星巴克,少了些慢咖啡小酒馆,但这座半山半湖半荷半柳的城市对阿芮来说似足以相寄,伪文艺也许需要外景道具,但真文青向来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平日里她的朋友圈浮文掠影,偶尔桌灯美酒、偶尔书店一角、偶尔大漠孤烟。她是我同学,很特别的同学。小姑娘从乡镇高中考去了武汉,毕业后回到县城在国电系统轻松就业,工作不累、待遇超好却转头辞职,背上没烂背包只身来到省城,在最文艺的街巷上开了一间简陋纯粹的咖啡店,一边满足温饱、一边背包旅行。之所以说她特别,是因为她活成了很多人一直想活成的样子。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里交代人物总会相遇。

阿芮有段时间是国内一个知名公众号的线下活动代言人,经常组织户外徒步、爬山、读书会等一些活动,后来组织发展得越来越好,活动越办越多,不免有些心力不济。而小超刚经历了一场短暂且不失尴尬的相亲恋爱,正待重整旗鼓去“寄情山水”。一脸刚毅的跑来问我要不要郊游一番的时候,我把他拉进了阿芮的线下活动群,说没事去参加他们的活动吧,也有户外的,还有机会认识些励志向上的小姑娘。“最重要的”,我指了指群主的微信,“这姑娘是我同学,咱老乡,没事多帮帮她”。

第二天,阿芮微信过来,“这谁啊?”下面一张傻傻的大头截图。

“我弟,咱老乡。”

“哦,撩妹技术一般。”

小超多年自娱自乐练就的一身爬土包下水库的技术终于派上了用场,逐渐混成了阿芮他们线下活动的专用户外领队加向导。阿芮也大抵知道我的用意,期间也介绍了几个性格不错的小姑娘给小超认识,无奈这孩子只顾挖掘近郊的山坡美景,老是有意无意地在小姐姐们面前表现自己的古井无波。阿芮也老说他,“你弟这技术水平,估计是初中那会儿的吧,现在的年轻人可不这么持重。”我说,“他就那样,脸皮薄,估计是抹不开面子在光天化日下给姑娘们献殷勤”。“这样啊,给他创造个月黑风高的机会不就完了”。

第二天,阿芮朋友圈晒出九宫格,最后一张照片上,迎面一排各种45度角歪头笑靥如花的姑娘,小超比着剪刀手正经站在酒吧小木桌后面,一脸成熟稳重。

小超说那天晚上其实玩得很开心,说原来不以恋爱为目的的打情骂俏也可以不叫耍流氓。我说:“本来就是啊,吃顿饭还非得吃出相亲的仪式感啊?你啊,就是老把拘谨当矜持。”小超似没听见我的话,默默嘟囔:“她请的客……我知道她是为我攒的局……我去结账她还不让,偷偷结的……想给我介绍女朋友来着……”

“说啥呢,颠三倒四的?”

“我可能有点喜欢她。”小超看着我,眼睛很明亮。

我有点懵,但也不怎么意外。

小超是正宗的工科男,平时搞搞技术,空闲时间挺多。虽然工科气质浓厚但却喜好音乐且大爱民谣。很早之前就自己搞了一个专注民谣的音乐公众号,定期更新品质极佳的小众民谣词曲,粉丝不少。自己心里的文艺调调也在多年单身的孤独寂寞冷里发酵到极致,“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不想自己梦里的姑娘在的年复一年的早晚相见里逐渐模糊,也不想自己梦想的生活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逐渐淡化,这也许是他内心矛盾却又笃定的坚持,同样也是他屡次相亲不中的主因。而阿芮,恰好满足了他民谣歌词故事里对女主角所有的想象。于是在那晚的觥筹交错里,起劲招呼着大家的阿芮在小超眼里变成了移动的焦点,渐渐与小超内心里的小城姑娘重合,周围其他的人、事、酒自然而然被他两个变焦双摄的大光圈镜头虚化掉了。

同时虚化掉的,还包括阿芮民谣歌词故事里的男主角。

阿芮的男主角是他们那晚聚餐酒吧的驻唱,样貌清秀、嗓音清澈、眼神清淡,阿芮说这样的男子就像木吉他上手指摩擦琴弦的尾音,很轻易的就能钻入女人层层防备的内心。况且他在酒吧里唱歌仍是兼职,阳光下的职业更雅致且难猜——是博物馆里正式在编的讲解员,且司职主旋律巡展板块,往往晚上唱着私奔丽江和董小姐,白天却要讲着复兴之路和中国梦,这种反差也着实让人心折。

阿芮的咖啡店离着酒吧不远,打了烊或客人不多且彼此相熟就一起叫着来给男主角捧场。阿芮的朋友都知道她的小秘密,人多的时候免不了指指点点嘁嘁喳喳。而阿芮一个人来的时候总是乖巧地把自己埋角落里,点瓶白熊或浅粉象,口中含着啤酒,眯着眼安安静静听他唱歌。其实作为女孩子来讲,虽然都是睁眼看人,但鄙夷、疏远、礼貌、交心、倾情的眼神表达方式是有明显区别的。对于现实生活中男孩子,一脸懵逼的面对暗恋自己的姑娘,执拗的上演拒绝表白的桥段纯属瞎扯淡。男主角显然是知道阿芮心思的,偶尔几首唱完休息时便来阿芮这边坐坐,一来二去混成了出双入对。但他总是恰到好处的表达着自己,若即若离的关心着阿芮,却似有似无的保持着距离。

阿芮对未来的期许很简单,小镇姑娘对美艳的生活并不执拗,享得了福更吃得下苦。因此相比驻足一隅她更愿意去选择天涯羁旅,如果有另一半,她希望与他一起从不停的行走中寻找到能够安放彼此的生活方式。阿芮走过很多地方,大多独行且有更博写作的习惯,所以聊起远方总是见景见情别有风味。男主角在游历上确实不如阿芮,虽然能弹能唱但科班味道甚浓,随着阿芮给他开的专题文艺讲座越来越多,悟性不差的他把这些小情绪带到音乐里,整个人唱歌的气质为之一变,逐渐有了些源自田野且不染风尘的味道,在这座城市的酒吧圈里名气日浓。

小超是个老司机。

他多年来不羁放纵爱自由惯了,受不了城市的拥堵和停放车的诸多麻烦,所以一般都是单车出行。之所以说他是老司机是因为驾照学的很早,字面驾龄眼看要过十年,但证都换了一次了还没正儿八经开过车。周围人都建议他整辆车,毕竟对找对象有所助益,车豪不豪的不管,起码开车赴约要比骑车赴约显得高端,而且刮风下雨的总不用让相亲对象送回家。每每提及这个他总说自己没需求,而且单车赴会和单刀赴会一样,心底有点悲怆感也是个刺激。

但老司机也不是白叫的,从那晚之后不到一个星期自己就跑去把车提了,屁颠屁颠的干起了阿芮的专车司机,之后任劳任怨不叫也到,虽说开车技术差了点但好在服务态度极好。面对一张整天期待5星好评的脸,阿芮也不是傻子。一次小超好不容易侧方位停下车,阿芮仰头看着他,“超你要是想练手,我舍命相陪。要献殷勤可就算了哈。”小超关上车门,认真看着她:“都舍命相陪了你还怕人献殷勤?”把阿芮问的一愣,提起一口气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是啊,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这话没有毛病。

黄昏阳光下斑驳满地的小巷到处弥漫着慢时光的味道,但隔条街的熙熙攘攘却在紧张地书写着现实的洪流。我们的上一代人虽然经历了迷茫与苦痛,但同样也经历了光荣与理想、爱情与诗歌,他们原以为8090年代出生的人会得到另一种幸福,一种他们幻想中的自由,然而并没有。

阿芮想要买一套小房子很久了,航程再远也始于海港,在她的意识里追求远方和生存立足是两个并不矛盾的概念。而且她买房的动念甚至远早于这个城市房价急涨的时间区段。阿芮是家中独女,原本家里给个首付,自己多少贷些款就可以供出一套房子来。但独自支撑小咖啡馆持续占用着她的财力和精力,就像这个城市里的所有年轻人一样,在即将到来的沉重负担下稍一犹豫,房价就像过站的火车一样,呼啸着离我们而去。原本买住宅的打算也逐渐缩水成公寓。

阿芮中意的公寓位置很好,在新城规划下的CBD中心区位,配套已初具规模,交通也很是方便,最重要的是与男主角所在的博物馆只有一街之隔,甚至站在公寓窗前就能够看到场馆的圆顶。很快公寓开始认筹,小超专车照例上线,陪着阿芮去看房子。由于位置在城市主干道旁,整片区域正在施工,停车很不方便。小超挣扎着把车停了好远,跑回到售楼处的时候才看见男主角也在阿芮身边。男主角冲小超笑笑,阿芮很自然的挽起了男主角,听着售楼姑娘讲即将开盘的几个户型。小超愣了愣没有说话,默默站在阿芮身边一起听着。期间小超不时冒出个直指户型利弊的问题,搞得售楼姑娘的眼神几次在他们身上游移不定,而后又不得不耐心得跟小超解释一通。看到最后只有小超端着纸杯在几个样板间里来回比较,一副施工监理的摸样。反观男主角,不痛不痒,不置可否。

最后敲定的自然是小超比较下来的户型,一间偏东南向的上下层LOFT。

“喂,超……”电话里阿芮的声音依旧带着鼻音。

“阿芮?”从床上折身而起的小超有些惊讶,从耳旁拿下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11点多了。

“我的一个朋友凌晨1点多的飞机,……能不能帮忙送送她?”

“好!”,小超下意识的答应着,有点茫然。阿芮虽然对顺路蹭车不客气,但也从没有主动要求过他什么。

把人送到机场返程的路上,阿芮很是沉默,她裹紧领子里的围巾,往车座里缩了缩,歪头看着窗外,开口问:

“你困吗?”

“不困。”

“不着急回家的话,随便转转吧……”

“好。”小超扭头看了看她,没有多问。绕城路上迎面而来的车灯映在她眸子里,流光溢彩却时断时续。城市里的夜晚分不出季节,深秋里薄薄的雾霭仿佛一瞬间便升腾上来,慢慢隔离开远近的灯光,空气里愈发安静。

“我可能要走了。”阿芮把头顶在车窗上,依旧望着窗外。

“刚买房就要走,去哪?”

沉默了一会,阿芮扭过头眯眼笑着说:“……去流浪啊。”说完她认真看着小超的侧脸,好一会儿。在小超扭头也过来看她的时候才转过头,藏起右侧脸颊上一段斜斜的泪痕。

平凡是唯一的答案,老派的故事永远在身周上演,生活的本质即是如此。

阿芮的男主角身负黑夜与白日的反差,文艺得像一本儿带着插画的散文集。但他喜欢的终究是白日里西装白衬衣侃侃而谈的自己,博物馆不仅是秀逼格的情侣拍照见面的好去处,更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名字,叫事业单位。也许他同样也喜欢远方的故事和城市夜色里的微凉,但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身在远方。他想要的姑娘更不会生活在自己的民谣歌词里,他理想中的她一定也如自己一样,安定的在这个节奏不快的城市里朝九晚五,两人朋友圈里偶尔分享鸡汤,偶尔晒晒儿女,偶尔晒晒吃喝。他喜欢的阿芮,只生活在叫做远方的字面上。

老派的故事也只配拥有平铺直叙的结局。由于离职后的阿芮没有固定工作、没有公积金、没有稳定收入,买房只能走商业贷款,而且贷款银行还要求她追加一个任职于事业单位的自然人作为担保人。阿芮自认理所当然的把电话打给了男主角,但他的拒绝也来的同样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犹疑。

分手后的阿芮退掉了房子,关掉了咖啡馆,再次背起没烂的背包远走,不问前路也未想归程。

“为什么不找我?!”小超盯着自己刚发的微信。手机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时断时续的闪烁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消失掉了。

其实我们在面对自身想要的彼此,想过的生活乃至想做的决定时总是清醒的。

有些决定如同种子,播种的很早,既早于相知,又早于相恋,甚至在初见时便已埋入内心深处,自此便冷眼且丑陋地审视着虚伪的本体,静等着破土而出的一瞬,残酷的挣裂一切臆想里牢不可破的你我。

爱情与自由,金钱与梦想,好像最终并没有人多少人能得到。大多数人都是在两手空空地被迫迎向未来。你,我,我们,都是一样。

途中偶遇情人,

溢着醉人芳香,

担心像那松石,

拾到又弃置路旁。

                                           ——仓央嘉措<途中偶遇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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