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的祖孙缘

        曾祖是否真的做过县官？为什么曾祖去世后，还没办完丧事，就被祖父兄弟几人悄悄地抬到了菜园里？十五年后，为什么不是择址安葬曾祖父，而是在新园里就地堆土成坟？为什么父亲在县城出生一直到九岁才回鸾山老家？

        前年清明，在曾祖墓园内的残碑里，我意外发现一通古碑——《皇考唐农公墓记》。

        近百年的日晒雨淋、风刀霜剑，碑记里有些字已经漫灭不清。几经考订，还原如后：

        呜呼！维我皇考唐农公櫬厝于五分园里，忽十有五年矣。非不循礼也，盖有由也。

        皇考寿终于己巳季夏，停柩中堂，遵礼成服。亲朋吊唁，备极荣哀。比欲倩堪舆择佳城以竟大事。

        未几，土氛蠭起，日夕惊惶，刦掠焚杀蔓延境里。男等为珍重父骸计，于是年八月初五日星夜将灵櫬移厝于斯。当以窑砖铺地，砌作宅垗，外筑三合土，上覆瓦亭，盖隐避兵燹而免风侵雨袭也。

        逾年，盗匪愈炽，家遭秦火，奉母城居凡十一年。

        越己卯，萑苻敉平，携眷归来，兴土木，复旧居，犹慊慊，以父茔未卜为念，方择诹吉礼葬高冈。乃迭（據）青囊家观察，谓此地来龙沙水，山向明堂，均合轨度，既固既安，毋庸他卜，且宜平地堆金，毋稍移动，利佑后嗣，发祥未艾云云。

        噫！使其言然，吾父何幸而获此吉壤也？何幸而获此不假卜择之吉壤也？！回忆驾輀之夕，仓惶中未计其年月日时之吉凶，山向干支之否泰。无地师之指点，无罗针之可凭，至今咸称牛眠。殆俗所谓吉地待吉人，形家何能为力欤？抑亦吾父生平忠恕仁厚之所致欤！

        今男等谨从术者言，就而修葺，俾吾父永安于斯。兹当马鬣之封奠碑竣工之际，志其颠末，刊诸贞珉，使后世子孙膜拜抚读而感先人之遗泽焉。

        癸未春日男翼伟勲鼎倬泣誌

        译文：

        唉！我父唐农公灵柩停放于五分园里，不知不觉已经十五年了。并不是我们不遵循礼法让先祖入土为安，而是有原因的。

        父亲于己巳年季夏寿终正寝。灵柩停放于中堂之内，遵从礼制成服，接受亲朋好友的吊唁，葬礼极其隆重。准备等风水先生选择好墓地后，来完成安葬父亲这一大事。

        不久，盗贼越来越多，全家人日日夜夜担心恐慌。烧杀抢劫日渐蔓延到了地方，儿孙们从珍重父亲遗骸考虑，在当年八月初五日连夜将灵柩转移安放在这里。我们用大青砖铺在地面，砌成墓室，外面敷上三合土，上面盖上瓦亭，用来躲避战火，免遭风雨侵袭。

        一年后，盗贼更加猖獗，房子被烧毁，我们侍奉母亲在城里居住了十一年。

        己卯年后，盗贼之风逐渐平息。于是带着家眷回来，大兴土木，修缮房屋。但父亲坟茔吉凶未卜的事，让全家心有不安，希望举行祭祀之礼把父亲葬于高冈之上。于是屡次邀请风水先生观察，风水先生说：这里来龙的气势，砂水的组合，山向的吉凶，穴前的地气，都合乎轨范法度，既牢固又安适，不要另择他处，并且应当平地堆土成坟，不要有半点移动，有利于后代子孙长发其祥等等。

        唉！假如风水先生说得正确，我父亲多么幸运得到这块风水宝地！我父亲未经占卜而幸运地得到这块风水宝地！回忆转移灵柩的那个晚上，仓惶之中来不及考虑年月日时的吉凶，山向干支的好坏，没有请地师来指点，没有用罗盘来定位。到现在，人人都说那是牛眠福地。这大概就是俗话所说的“吉地待吉人”，最高明的风水先生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啊。或许也是我父亲忠诚老实仁爱宽厚的美德所成就的呀！

        今天，儿孙们恭恭敬敬地遵从术人的话就地修葺坟墓，使我父亲永远安息于此。 在这坟墓封土奠定墓碑竣工的时候，撰文记载事情的始末，并把文章刊刻在石碑上，让后世子子孙孙顶礼膜拜抚念回想而感恩于先人留下的德泽。

        癸未春日  男翼伟勲鼎倬泣誌

        岁岁清明，今又清明。

        今天，我早早地驱车回老家祭扫了先祖。还特地诵读了曾祖墓园里的几通老碑上的文字。除上述“墓记”外，残存三通石碑。中间是主碑：清廿世勅授修职郎显考谭公唐农讳元荣行十二老府君；左边是曾祖存殁年月日时辰和坟墓位置朝向；右边是曾祖的子辈孙辈曾孙辈几十人的姓名。

        读完几通古碑，我不但解决了困扰数十年的几个问题，还认识了家族树中那个宽厚仁慈、可亲可敬的修职郎曾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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