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船长》
下午的体育课,三十分钟的三步上篮后去田径场800米体测。
跑步跑得我怀疑人生,心里默念着很多遍的9979,才把两圈跑下来。
我重感冒,又低血糖,嘴里含着一颗太妃糖才算勉强过关。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天气阴阴沉沉,期待了一天的雨终究是没有到来。尽管在刚才上课的时候,我还在期待。
不会发生的就是不会发生,不管你奶还是不奶。这是我从这么多年的求雨心路中学到的一点东西。
跑就跑吧。不就八百米吗,谁怕谁。一米九几的老师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身体不舒服的可以休息,但我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什么都没说,跟着大家一起跑去了。
大不了别人跑三步,我跑一步,慢一点而已,蜗牛也很有骨气的好吗。
于是整个操场的人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一只女蜗牛在缓慢地位移,而不是所谓的竞走和散步。尽管这是体测项目上的“800米测试”,我还是很有个性地跑出了自己的风格。
两圈下来,不用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太好。以前一向如此,逢是参加什么体育项目,我擅长的不擅长的,一段时间过后我的脸就会苍白到不行。
我很享受其中一些项目,比如50米。但是相反,明明都是跑道运动,我却害怕800米到不行。
不管怎样,这次我很勇敢。
算是吧。
慢慢沿着内圈跑道走回原来出发的地方,往表面已经没有多少草而露出贫瘠的黄土的草坪走去。我本来想径直拿起黑色背包,帅气地和朋友去吃饭。可他们谁也没动,老师也还看着前方在跑的人。
于是我又从包里掏出纸巾,没办法,重感冒的人,总有一两次要擦鼻涕的时候。
这时有个小男孩从我的背包旁边擦过,从草坪上滑下来,鞋子的斜铲带着一点黄土,扬到我的包上。我看着他笑,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一开始的某种程度上的对自己技术的炫耀变成了弄脏观众东西的不好意思。
他害羞地跑开。
我以为他不会再过来,开始左顾右盼发呆。
可没过多久,他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出现在我面前——他刚才只是绕了个圈。
我们似乎有天生的默契,我静静地看着他,他高高兴兴地从高处滑下来。我是他的唯一观众,他是我的表演嘉宾。
我们都很高兴。
我们都很称职。
突然,我看见他的裤子上方露出一小节,笑着提醒他注意不要掉裤子。
他这时正靠近我,有点懊恼地小声嘟囔,“唉,这个裤子怎么老是掉。”
我想帮他把歪掉的那一部分抽回来摆正,一下子脱口而出,“你过来。”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越界了,这本不该是我的工作。
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他,仅此而已。剩下的都要我的嘉宾他自己来完成。
幸好他没答应,跑开了。
真好,我心里松一口气。随后又觉得这样很酷,我们的默契可真是太顶级了!
他已经玩到了高台的那一边,离得我远了。身影越来越模糊。
在这里我要强调一下,不是因为我近视,而是那个距离足以让我从这里走出去饭堂吃饭。
唯一不同的是,高台在铁丝网里面,饭堂被它隔在外面,铁丝网上张贴着已经被雨冲刷褪了色的海报。它们是对外开放的,我从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就在我准备和走过来的朋友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我拎起我的黑色背包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身影又过来了,他几乎是风一样地冲过来。
一分钟前我还跟在那里的他远处通讯——我向他招了招手,像个即将离港的客人。
在我和朋友准备经过四节楼梯的前面时,他风一样地经过我们身边。我原本不抱任何希望地转向他,跟他说“我要去吃饭啦,拜拜。”
以为风中接下来不会有声音,却猝不及防得到一个风驰电掣的回应——
“拜拜!”
带着孩子专属的稚气感和旺盛的生命力。
他是冲过去的,一路没有停下来,甚至头也没有转向我,但是他似乎是下意识地回应了我。
那一刻我觉得,他是我的船长。
我们的默契,似乎让我在这一刻觉得我们无法分离。
朋友将我思绪带离,说起等一下要吃什么,我在踏出铁丝网的门槛那一刹那,却不禁回头,遥远眺望着我的表演嘉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