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奇怪的Ta
文/栀夜
没有结局的故事,不如就给Ta一个落幕。
——题记
零七年的时候我遇见了Ta,一个奇怪的Ta。
我领略过四季温柔,愈发贪恋浮生缱绻,我笔尖倾泻的墨香铺满天地,顾自沉浸自我书中,敛合眼眸,每一缕发丝都变得柔顺宁静,陪伴我在这一方蔚蓝里小憩。
——2008.1.1
再凋零的寂寞也配不上我的孤独,只因寂寞为他人而生,孤独却缘起于我。
——2009.2.1
我有一个苹果,远远看去,我喜欢它外放热烈的鲜红,喜欢它挑逗味蕾的香甜,喜欢它心底悄悄贮藏的秋,唯独不喜它属于我。
——2010.3.1
我忘了,时光被彻彻底底遗失在角落,幡然醒悟的刹那,我沉沦,冥说着世界的孤独影子。
——2011.4.1
斜阳的光影打落在树根处,我听得翠鸟的浅鸣,那也许是你爱听的声音。
——2011.7.1
……
每月第一天,我总会收到一张Ta邮寄的纸筏,字里行间是Ta的纷扰思绪与生活所悟,落款只有一个单薄的日期,稳稳的与我到我手之日重叠,无一例外。见字如晤,说来也是荒唐,我们竟以这样的方式维持了整整十年的联系,可我与Ta是陌生人,至今仍是。
第一次收到Ta的来信我甚是困惑,因为我不曾记得自己认识那么一个人,只以为是邮错了的信筏,也没多想就搁置在一旁,计算着过些时日让父亲带回邮局送还。偏巧父亲因着表叔家建新房一时回不来,这信筏的事也渐渐被我遗忘,直至次月又收到了同样的信筏,我再三确认,终是带着疑惑把信筏拿回了屋。
缘分与命途可能真的有所定吧,我没再纠结,母亲早已亡故,父亲不认字,这信筏许是谁的恶作剧也不一定,姑且看看再说吧。怀揣着这样的心理,我从柜子高处翻找前月的那封信筏,擦了擦有些积灰的表面,一同拆开。之后就愣住了,短筏上的字是真的很漂亮,放肆飘逸却不失温雅工整,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
“只是坐着,看了一会落叶,便觉得光阴匆匆。”
——2007.1.1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耳之所闻,皆是呢喃。”
——2007.2.1
我是不太能读懂Ta要表达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这些句子太过伤感,用我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病呻吟,甚为无趣。
年轮不知不觉已走了一转,Ta的信筏每月准时准点总会被投放到我家的邮箱里,我开始丢弃了恶作剧的想法,开始好奇Ta是谁。后来我尝试着给Ta回信,询问Ta是谁,询问我一串的疑惑,可Ta不曾回复我的问题,依旧自顾自地写那些让我看不明白的短筏。
可我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再给奇怪的Ta回一封信:见字如晤,我在寻你,你是谁?大抵是因为我写时停笔顿了一会儿,信筏上有了墨点,我便顺势添了一只哆啦A梦作以遮挡,见以完美,隔日才寄送了出去。
唯一特殊的是,每年七月一日Ta寄予我的纸筏都是同样的字句,这是其它文字拥有不了的特殊:“没一样物件经得起时光的淘漉,感情亦是,寸寸土地寸寸狱。”过去的十年间Ta最常留印的便是这句话,我一直不能理解。
Ta从不回复我提出的任何疑问,即使只是Ta的性别,除了那些Ta想表达的字句,整个信筏再无多余的修饰。我想看得更多,哪怕只言片语也能让我对Ta多一点依据来猜测。
我说Ta奇怪,不仅仅来自这些我曾经认为无聊的文字,更是Ta的性格。
坦诚而言,我不确定Ta是个什么样的人,终其这一生我也未曾见过Ta,只是过往十年留下的蛛丝马迹也供我参详得出结果:随性,孤傲,清寂。
二零一七年四月一日,我一如既往去邮箱取我的信件,最后发现空无一物,着实让我愣神了许久。静默了一会儿,我转身回了屋,盯着桌上整理好的那些短筏发呆,我脑中跳出许多可能性:邮递人员路上出了状况还没到?今日的信件是不是邮到别处去了?或是……
我唯一没想过的是Ta不曾写,自然也寄送不到。
煎熬了一周,我终是没忍住,亲自跑到邮局去询问,得到肯定答案的那瞬间我突然觉得心里很失落,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空的却很沉重。
情绪受到影响,沿途的风景也没了光彩,我没有跌跌撞撞,只是恍惚着回到了家。
后来我每天都在写信邮寄给Ta,试图得到一点点回应,可整整一年我寄出去的那些信筏又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我不愿揣测这糊涂又颓唐的人世,像极了文人墨客为荣辱扭曲的道德观,让人厌倦又无力。”
——2017.1.1
“(一)为你
为你,
世纪点灯,
野草求生。
(二)世纪
约莫百年未见,
世纪都显得苍老,
我跪坐在你面前俯身向你。
(三)点灯
萤火弥留江畔独步寻花,
借星辉点灯享尽众神的供奉瞻仰,
无他不可言。
(四)野草
这人间欲念澎湃,
你遗留香草喻美萧艾如臭,
俗世只知野草疯长罢。
(五)求生
我祈盼大雁南回,
祷祝尘埃定百乐居万物生,
一日一日向死不萎。”
——2017.2.1
桌上摊开的是Ta留给我的最后的两封信筏,内容与往常无异,这一次却有一种巨大的悲伤向我席卷而来,很莫名又真实存在的疼痛感在我心底发了酵,让我难以入眠。
我想我被奇怪的Ta抓住了……
为了躲避那些奇异的感受,我把过往收到的整整一百一十八封信筏统一收敛进了木制的盒子里,隔绝光明与黑暗伴生。
二零一九年,我北上读书。十一月的凛冬里,我和朋友相约去京北大学图书馆看书,坐在拐角桌处整理笔记的我把笔不小心拐下去了。无奈,只能低头去勾笔,就在那时,我突然暼见对面那个角落里有一封掉落的短筏,甚为陈旧,最外围有一个小小的哆啦A梦。那是我曾经写给Ta的,那个奇怪的Ta:见字如晤,我在寻你,你是谁?
我的情绪很稳定,眼泪却跳出了眼眶,不受控制,滴落成一地的晶莹,弥漫了时光。
我好像找到Ta了……
“小秋,你没事吧?”见我在桌子停留了许久,一起的朋友关心地开口询问。
“没事,丫丫,我……我好像找到Ta了”我擦了擦泪水,有些激动地开口。
“那个奇怪的Ta?”
“是Ta,不会错的,Ta一定来过这里。”我笃定地回答。
是的,Ta来过这儿,二零一七年初Ta在京北大学留下了一个挑战,成功者会得到一份神秘的礼物,这个挑战要求组诗成名:“为你,世纪点灯,野草求生。”
那一年,几乎整个京北大学的人都曾参与这组诗成名的活动,可即使是文学院的人都无一人通过,再后来渐渐没了声响。
我不动声色,默默把Ta曾给我的诀别赋上,就一直站在那等待,等待着那个奇怪的Ta来见我。遗憾的是,Ta不曾来,来的是京北的校长,他带我去了办公室,给我拿了一个密封着的铁盒,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
Ta为什么不愿见我?我一边想一边动手打开了铁盒,里面只有一封信,再无其他。
“见字如晤。
我想你多是能寻到此地的,你曾多次在信中询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皆未曾告知于你,却也悄悄留下指引,是私心吧。
我这一生终是信了一次缘,十年前我托人寄赠一封信筏,原是予你祖父,不曾想那吐露心事的信筏竟到了你的手中。天真无邪的你直说我无趣,无病呻吟,也真真是令我有些动气,你我年岁相差甚大,有些话无法沟通。
可我太过清寂,你祖父是我唯一的挚友,哪怕知道他已离世也仍旧写信于他,奈何你总好奇,常问一些古怪的问题,不识我却不防备我,我便索性把你当作老友,照例寄送信筏,年年复年年,也算是一种解脱。
十年转瞬即逝,我一直沉浸在糟糕的情绪里等待救赎,幸运的是,我等到了。你和你祖父小时候一样,总是会带给人一些意想不到的欢乐,我不愿说出我那些不好的过去,只是寻着你的话语写一写晚年的不痛快,顺势让你劝导一番,倒也是个老顽童了。
我的时间到了,你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希望我的出现与消失不会太过影响到你。
你是我的救赎与生……”
——2017.2.7
杜生绝笔
见字如晤,不见则亡。我以为我会放声哭泣,可是我没有。
这一次,我前所未有的平静,其实我早就猜想过Ta的逝世,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后来,我向人询问了Ta的墓地,辗转了些许小道,我在墓前跪坐,自斟自饮醉了斜阳,陪着Ta这个奇怪的人看了许久许久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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