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眼”

很喜欢听瞎子杨光唱《你是我的眼》，声音背后的深沉、沧桑、期盼时时冲击着我脆弱的内心。或许杨光不是唱歌唱得最好的，但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超过许多明星级人物。

外公什么时候双目失明我不知道。小时候去外婆家，看到外公在晒太阳，安静，慈祥，喊他一声“外公！”他脸上便漾起好看的笑容，“来啦。”有时候蹲在他脚前，他抚摸着我的头，温暖的大手盛满怜爱。吃饭时，外公不上桌，单独坐在门边的矮凳上吃。温暖的冬日阳光罩着他，在额头上映出闪闪发亮的光来，佛光似的。这“镜头”几十年后还藏在心中，外公坐在阳光里，怡然自得，像玛旁雍措，永恒不败的圣湖一样。每当我烦躁，不知道如何打发时光的时候，坐在阳光里的外公形象就出现在我脑海，便沉静下来，便心如止水，恼人的烦躁便慢慢消失，慢慢平复了。要说痛苦，没有比中年以后双目失明更痛苦的吧？外公本来是远近有名的大厨师，厨艺不凡，给人家做厨，既要体面又要替东家着想，用有限的资金与食材，做出最大公约数——啧啧！这家人酒席办得好，舍得哦！色、香、味俱全，如呷了满汉全席似的。没有三板斧，不使出浑身解数又如何做得出呢？有金钢钻才揽瓷器活。据母亲说，外公不重男轻女，在旧社会很难得。

2018年年初，大我五岁的表哥打电话来，说他满六十大寿，邀请我参加寿宴。当时母亲重病住院，要照顾母亲，自顾不暇，便说表哥二十多岁双目失明，几十年非常不容易，按说应该要来。但因为母亲病重住院，请理解。不过，人不到，贺礼一定要到。去年表哥的母亲病重，我去看望，表哥一听我的声音便猜出是我了，好记性！几十年未曾见面，仅凭一个电话便牢牢记住了，不容易。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是心灵的圣湖。看一个人活不活泛，诚不诚实，奸不奸诈，就看他的眼睛。呆板的人比较呆滞无神，死鱼眼珠一样；诚实的人目光平和，坦荡，心底无私天地宽；奸诈阴险的人目露狡黠之光，飘忽不定，游移不定，眉头一皱 ，计上心来；活泛的人眼珠滴溜溜转，比陀螺还转得快，好像世界就是他的，又好像世界就是转出来的。哦，说眉目传情其实也要活泛，反映到“眉”和“目”上，就是生动，放光，深沉的“湖”既清澈透明又满含深意，如阳光般灿烂，波光粼粼哦！在这“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光芒中，你能无动于衷，不被感染么？即便是最木枘的人也不会不感觉到吧？“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即便是无才思的东西也会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呢！每天嘀嘀咕咕，辛辛苦苦地粗制滥造出文字“垃圾”大概也是学杨花榆荚吧？漫天飞是一回事，人们喜不喜欢或者讨厌是另一回事。

某天几个朋友在一起聊天，顺便说起年轻时找对象的事情，其中一个感叹：没有后眼珠，当时找农村户口做生意的女子做老婆，人漂亮又有钱，还又把你当宝看待，多好！另一个便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农村出来，还回农村去？神经有毛病！你那是事后诸葛亮。确实是，几十年的变迁，一般的人谁看得准呢？找对象，找职业，找门路，找捷径等等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这就是眼光的长远与短浅的区别，对一个人的发展至关重要，决定性的。但大多数人只是“就事论事”，走一步看一步就不错了，看三步，甚至四五步，那是诸葛亮、刘伯温之类高人所为，凡夫俗子有什么后悔的呢？

我不懂围棋。围棋里有句俗语，一眼死，两眼活。“眼”即气，一个眼一口气，两个眼就不是简单的叠加，不只是两口气，所谓的“眼”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呢！眼之重要可见一斑。大概比人的眼睛还重要吧？

古人妄想有“千里眼，顺风耳”，现在全实现了。千里不算什么，“天眼”要观测宇宙奥秘，不以千里万里为计，而是以“光年”为计，你想不到吧？那是宏观世界，微观世界也是一分再分，直至无穷尽。

若说眼睛是湖，是清纯可爱或炽热滚烫，亦或是冷冷的，像查干湖一样么？那眸子里是否有你，你的身影是否倒映在湖里，你应该知道吧？其实也不然；一般的人也不敢在湖面上随便荡舟的，所以诗人说，“八月湖水平 ，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 ，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 ，端居耻圣明……”；若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打开“窗户”，你看到了什么呢？是你的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吗？还是她或他家乡的山山水水，袅袅炊烟呢？亦或是厌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