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瘸子和他的修鞋铺
(一) 冯瘸子是老北城的人,在河边一棵榕树下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又脏又乱的鞋摊。冯瘸子本人其貌不扬——地包天的嘴唇;眼睛因为小的缘故,人们总是认为他刚刚睡醒;眉毛很粗但是八字;;下巴因为脸部偏胖看起来像是两个。总之面貌上并不讨喜。要论能耐就更不要提了——他要有什么能耐还能五十多了在这么个地方修鞋!但是嘴上功夫了得,这一带的街(读gai,阳平)娃(意为流氓)没有哪个敢于和他对着骂。
按说这冯瘸子长相骇人,还没啥子能耐,嘴上又不饶人,为什么他的修鞋铺无论什么时间都人都挤破头呢?这是因为冯瘸子的一个爱好——下棋。
冯瘸子年轻的时候(那会还没瘸)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找人下棋博弈,但无奈棋艺不精,屡次输棋,被北城的人叫了个“宝器冯。”从那时起,冯瘸子的手再没摸过棋子,但他在自己的修鞋铺放了一副新棋(现在已经破烂不堪)还立了一块牌子,上写着“来此下棋者,免费修鞋”几个大字。这件事还轰动了整个北城,一时间各路棋手和一群看热闹的灾舅子(川话,意为不正经的人)纷纷来此小破鞋铺对弈。这冯瘸子也是来者不拒,结果却是来的人多,挣得不多——一下棋他就不要钱了嘛!就这么一直坚持了几十年。
(二)
这么个半阴不晴的下午,冯瘸子和一群闲人抽着烟看着两个小年轻对弈的时候,进来了一个衣衫整洁,梳着分头的中年人,款款地走进小鞋铺里,说了一句“修鞋。”
冯瘸子抬起头,对了一句“好,看完这盘棋。”
中年人也低下头,观看棋局。
两个青年人在棋桌旁大呼小叫,剃光头的杀得好不痛快,那个一脑袋刺猬的却连连冒汗,最后结果不用说,光头将了刺猬头一军。
“朋友,请吧。”冯瘸子招呼中年人,而那个中年人却摆了摆手,微微一笑,对着刺猬头说了一句“这位朋友棋艺尚可,只不过求胜心切,反而入了哪位朋友的势,不然你未必会输。”
“去你个婆!莫要奚落老子,你来和他下嘛!”刺猬头急了,嚷了几句,旁人哄然大笑。
“既然这位仁兄邀请,那我也不好推辞——”中年人又一转身,面向冯瘸子“敢问师傅——”
“请!”冯瘸子一抬手。
“好,那鄙人就不客气了,陪各位仁兄杀上几盘!”中年人镇定自若,摆出丝毫不惧的架势。
(三)
“哈哈,敢问还有哪位仁兄肯来挑战!”中年人依旧镇定,微笑着面对大惊失色的看客。
众人本以为这中年人不识泰山,在这云集高手的鞋摊不自量力,哪知这人竟是深藏不露,杀得几个在座棋手铩羽而归,七零八落是片甲不留!他的路数也怪异,看了几十年棋的冯瘸子一时间也是沉吟不语。
“好吧,我看我们就点到为止,师傅,帮我补一下鞋吧。”中年人微笑地看着冯瘸子。
冯瘸子铁青着脸“这,这是欺负咱们北城没人呀……”又略一沉吟道“这位朋友,可否等我片刻,我邀几位棋手来,让您杀个痛快。”
“既然老师傅要如此,鄙人也闲来无事,承蒙老师傅抬爱了。”中年人一拱手。
“好,等一等我,我马上回来。”冯瘸子说完,一瘸一拐的走出人群,看热闹的众人议论纷纷,知道冯瘸子是去找那几个强人来镇场子了,心说有热闹可看了。
(四)
“冯瘸子回来了!”站在外围的一个人喊道。
“哎,他找的人呢?”“不知道,该不会是没有请来吧!”“那可就没什么看头了”……
“老师傅,没有找到人吗?”中年人还是笑着。
冯瘸子不说话。
“啊,您老先给我补鞋吧。”
冯瘸子还是不说话,人群开始散了,中年人并没有动,还是在笑。
“不行,不能给北城丢人!”冯瘸子突然吼了一声,把散去的人群又拉了回来“老子不信邪,老子来和你下!”
一下子,人群比刚才等待北城高手的时候还要炸锅“冯瘸子要出手了!”“听说他多少年都没有摸过棋子了。”“有好戏看了”……
“这位先生,请。”冯瘸子神色凝重但又不卑不亢。
“老师傅,下棋可以,这鞋您一会可要给我补上。”
“放心,请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您先走!”
(五)
众人没想到,当年的“宝器冯”在那场赌赛中连胜三盘,惊出那省里象棋协会的官员一身冷汗,众人更没想到,冯瘸子在胜利后,并没有向那位省里象棋协会的官员提什么要求,而是继续在北城的河边,榕树下,摆他的鞋摊,喝他的茶叶末子,用他破烂的棋盘看别人下棋。
他当然也没有要官员的补鞋钱,这是他的规矩——“来此下棋者,免费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