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断电之后

2017-07-07  本文已影响0人  冬蛰先生

漆黑的夜,漆黑的灯,漆黑的壁,今晚的关键词依然是漆黑。

已是失去灯光的第二天,故障仍在,整栋楼都呆滞、黯淡地发出幽幽的黑光,像一个没有能量的机器。多年不见这样的局面,有些陌生了,竟而引发了我的联想:如果断电的不是一栋楼,而是一个世界,不知现代人会怎么安置这无光的夜。若在平日,电脑、电视,跟电有关的,无一不是娱乐的道具,它们尽其能事,撩拨起人们脑袋里的兴奋神经,争宠似的,为自己招徕眼球。而人们,似乎这时的神经才真正是为身心而跳,为自己而跳。无不可以说,夜的开始,才是自我世界的开始。在印度,有大批低收入人群,他们没有电视机,只能用劣质的酒打发时间,于是一大帮酒鬼被培养出来,有一天,酒出了问题,死了数以百计的豪饮者。毒死他们的不只是甲醇,还有空虚。

无限的娱乐是打发无聊的另一种酒,不关涉人的性别、年龄,也无需苦辣受享者的喉舌,它们只需要人带着一个舒适的姿态,一种轻松的心情。可是,当这神经的兴奋剂——电——被抽离后,无数人就乱了,寂寞、惊悚,甚而至于,宣泄无着而发疯,他们没有办法安抚那颗悬浮的高速运动的心!电让无数人失去了适应夜的能力,就像鸭子的翅膀,长久地不舞动,老化了。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古人在漆黑中持灯而游,可到底以何种方式?我看到的,不是放纵肉欲,歌舞升平。与今人的空虚相异,现代之前的无数的夜夜,正是智慧知识之神以极大的热情布散人间之时。秉烛是为了游弋于精神之海,哲理之野,山水之境。

原始的夜空幽邃而神秘,猎获了整个白昼的前额低平、嘴巴突出的人类,思考着这深蓝的天幕,闪闪的星斗,他们盘算着白日的收获,计划着明日的行动。盘算、计划中,兽骨、龟甲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象形图案,焰火炙烤着兽禽的肉骨。

不知地壳发生了多少次运动,某日,一个束发的青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灯下苦读,困意袭来时,他就用铁锥刺两股。不知经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有一天,他出山了,后来他带着一国的相印,率领着六国的军队。

在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多情的江水无声地流淌,那一盘浅金默默地把清辉洒满了江面,一位诗人赏鉴着这美妙的夜,他想,是谁第一个欣赏到这可爱的明月,而这可爱的明月照到的第一个人又是谁?他这一问,震天地,撼鬼神。

猫头鹰一夜一夜地守护着森林,而一位小个子的巨人,头发峭立,眼光深邃,蓄满“一”字的胡子,左手夹着烟,在夜中,像猫头鹰一样盯着、听着这片有史以来最黑暗的大地,他的思维周密地运转,他的笔头像矛戟,像投枪,他“自在暗中,看一切暗”。

几万年的淬炼,漆黑中运用脑髓的志士们点亮了夜的星空,他们的子孙名正言顺地享受着一切文明成果,然而,舒适、懒惰、空虚接踵而至,直到退化了利用夜,筹划夜的本领。

一片暖光闪烁着出现,映亮了屋一角,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妻点着了蜡烛,说:“平日,你总嫌太吵,现在你正好可以青灯黄卷啦!”说完把一盏红烛摆在了桌角。倏忽,我竟想起了苏轼和妻子的一番话。

苏子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

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须。”

这般清幽的对话,我似乎亲历了。于是走到书桌旁,案上放着唐诗,我坐下,承接起昨日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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