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可摄物,意能摄文
摘抄:张大春讲故事,是一个脑残铁粉跟他崇拜的文学偶像,两个人之间的故事。
文学偶像就是苏轼,他中年以后自己有一个号,叫东坡,所以大家都知道苏东坡,我就叫他苏轼,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个号呢。他因为一路被贬官,贬到惠州,贬到黄州,之后贬到雷州半岛。
朝中对他不满的势力很强大,哪怕他恢复官职之后不多久又在在贬官。贬官到最后是贬到雷州半岛以南,还过了海,到了海南岛。现在叫海南岛,以前叫单耳这个地方。
那个脑残粉姓葛,叫葛延之。葛延之一路跟着他,但是跟不上。为什么跟不上?因为苏轼被免,他还是有官家的马匹,有官家的交通工具,有官家招待所。他吃吃喝喝上路,之后再往南走,到了一个地方他可以安定下来,有一个小官职,还有一点薪水,过的不算宽裕,起码衣食无忧。
可是这个脑残粉不一样了,葛延之跟着他到了惠州,发觉他又被贬到黄州去了,这个路线上是一路往南走的,葛延之跟不上。为什么?他没有盘缠,他必须在当地打工,打工打个一年半载,攒下一点路费,再去打听苏学士现在被贬到哪里了,然后再跟着去,可是当他去了以后苏轼又跑了。
所以到最后,一直到苏轼贬无可贬,到了单耳以后终于有一天,葛延之来了,说我不辞万里迢迢就是来见一见苏学士。
苏东坡就接待了他,并且让他跟自己盘桓了一个月之久,带他到处看看,跟他聊聊天,谈谈彼此的身世。
终于有一天苏轼忍不住就问,说你为什么跟我那么久?你千里迢迢,不辞万里,有什么事,你总得说一下。他说我想写文章,知道学士文章名满天下,能不能教我怎么把文章写好。
苏轼一指说你看那是什么?菜市场。说你看那菜市上面什么都有,瓜果蔬菜,哪怕鱼肉,不多,但是也有,你爱拿什么拿什么,不过你如果随便去拿是不行的,“必以一物摄之”。这个摄就是摄影的摄,也就是用一个东西来取。用什么东西来取这些蔬菜瓜果或者是鱼肉呢?很简单,就是钱。“必以一物摄之,曰钱。”他说文章亦也。
万事万物在天下,都散在经子史中,经书、子书、史书,所以古典图书不计其数,可止万卷、十万卷。但是天下事都散在经子史中,你爱拿什么拿什么,可是必要有一个东西去拿它。用钱可以买东西,用什么可以买经子史里头所谓的学问呢?那就是“意”,意思的意。也就是说当你对一件事情没有主张、没有看法、没有感受,你是无从在过去累积无数朝代、无数时间、无数岁月的那些所谓的经子史各种文章材料里面找到你要用的东西,因为你自己没有看。
这个小故事告诉我们,苏轼,并不是说他凭空可以写文章,也不是读了万卷书之后就能写文章,而他是有一个能力,是把自己生活里面点点滴滴、大大小小,也许是是是非非的那种意见,跟他所阅读的书里面的那些情境,包括我们常常用的典故或者是文本,或者我们随便用什么样的称呼,古史、古经、古文里面所有的内容,如果不能跟我的处境连成一条互通的道路,展开一个相对应的关系,我们是不可出现意见的。
到底应该先读很多书才能有意见,还是先有一个什么意见才能够从书里面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