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过日子（五十二）

虽说宋慧珍在嫁女儿的问题上铁了心，但媒人张莲花当真带着秃了头的刘皮匠出现时，宋慧珍还是后悔了。别说女儿不情愿，就是她宋慧珍自己也是近乎心碎。可又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拿眼睛瞟张莲花。嘴上没有说什么，骨子里还是伤了自尊。

宋慧珍的心里直替女儿叹息，再怎么说张莲花你也不该把这样的人，带到自己家的门槛里来。刘皮匠的岁数大也就算了，还是个秃头。当然这也是皮匠的另一个特征。皮匠在做活时，总是一手拿锥，一手拿针。头发上有油，每缝一针总会用锥子在头发上蹭一下。时间长了，这一习惯性的动作就把头发一根根地蹭没了。

总之一句话，宋慧珍瞧不上刘皮匠。可瞧不上归瞧不上，女儿还是要嫁的。宋慧珍忙活完了吃茶这一程序后，拉着丈夫陈国栋一起坐在了毛脚女婿对面。陈国栋接过皮匠递过来的纸烟，捻碎了放在烟锅里。

宋慧珍翘起了二郎腿，她知道到了说正事的时候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要不会让人家以为，自己得有多着急把女儿嫁出去似的。尽管在这一点上，宋慧珍的着急一点也不亚于老光棍刘皮匠。

女儿笃定是要嫁的，在这一点上不可以讨价还价。这也是让宋慧珍真正心碎的地方。

刘皮匠过于兴奋的秃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没有想到，到了这把岁数，还会有苦尽甘来的这一天，居然又要当新郎了。

他不懂媒婆张莲花说的对方之所以嫁给自己，是图了自己的工人阶级身份。但他懂得女人，懂得女人自然越是年轻的越好。何况眼下就要嫁给自己的，还是个圆鼓鼓，胖乎乎的大姑娘。

越是各个方面都体现出的是满意，刘皮匠反倒越是不踏实。他一心只想着快点把新娘给接回去的事。到了晌午总算把婚期给订了下来，按理到了这个点，宋慧珍一家无论如何也是要留毛家女婿，在家吃完了饭再回的。

可说到底宋慧珍的心里也是藏着一肚子的不情愿，张莲花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哪有看不出的道理。既然连婚期都定了，等到结婚那天，还能少得了她张莲花一份沉甸甸的红包不成？如此一来，她就势拉起还在坐着发愣的刘皮匠，出了宋慧珍家的门。

就在宋慧珍把他们前脚刚送出门，后脚回到堂屋时，眼见兰英正仰头“咕咚咕咚”喝着农药。宋慧珍大叫一声“我的肉呀！”就冲上前去，一把打下了兰英手里的农药瓶。屋里顷刻之间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气味。

陈国栋二话没说拉起平板车，夫妻二人拉着女儿，一路飞奔地来到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家。

赤脚医生陈国平是陈国栋的本家兄弟，听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拿了一块肥皂塞进了兰英的嘴里。又拿过喷农药用的一个有气阀的喷壶，让宋慧珍从她女儿的屁眼里打进去了整整一壶水。一会儿功夫，就见兰英弓着身子狂呕了起来。

陈国平从兰英的呕吐物中似乎是没有闻到农药的味道，他心有不甘地让宋慧珍两口子也来闻一闻。宋慧珍此时被吓的早已顾不上那么多，她怕闻的不确切，直接用手指头实实在在沾了女儿的呕吐物，慎重其实地放进了嘴里。

她也没有尝到农药的味道，宋慧珍狐疑地转向了丈夫，丈夫同样摇了摇头。难道说女儿压根酒没有喝进去农药？村里人里三层外三层把陈国平小小的诊所，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兰英依然没有什么异常之后，陈国栋两口子才又把女儿给拉回了家。

刘皮匠的美梦自然是做不成了，张莲花的红包也泡了汤。就连宋慧珍也是说什么都不敢再逼着兰英嫁人了。村里人的舌头嚼了个把月，渐渐也把兰英这档子事给放下了。

到了这年夏天，许是兰英自己死了心。在母亲宋慧珍再次问及婚姻大事，说有个本村出去叫陈正兴的人，现在一个农场上班，吃着公家的饭。这人正托人来向她提亲时，兰英竟点头答应了。

给人家回了话，没过几天兰英就跟这位陈正兴结婚了。也就是后来陈刚的父亲。好在陈正兴人比较忠厚，对兰英也很好，可也架不住陈兰英命苦。在陈刚过三岁的时候，陈正兴上班时，摔下拖车当场就死了。

因是工伤，陈兰英除了拿到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外，还被厂里安置在了传达室，并转为正式工，直到退了休。

郭琦听完兰英的讲述，知道她之所以吃了这么多苦，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未婚先孕带来的，而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自己带给她的。感慨之余忽然意识到兰英现在也是孤单一人。他的心里徒然升起一个愿望，只要兰英同意，他愿在有生之年竭尽所能去照顾她、补偿她。

他深情地抓起兰英的手说：“我知道，你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既然老天让我们又相遇了，那就说明咱俩的缘分未尽，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陈兰英的脸蹭的一下红了，她的情绪显然还沉浸在对过去的回想中。意外的重逢带给她的冲击还未散去，在得知郭琦一生未娶，始终在等着自己后。她深深地被感动了，感动到忽然觉得就连几十年吃的苦也值得了。

可眼下忽然听到昔日爱人深情的表白时，兰英一时还是有点不知所以。郭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忙转移了话题。

  在听兰英讲述的同时，他也证实了一件事，他们之间确实曾有过一个女儿。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以为自己注定要孤独终老时，不但遇到了曾经的爱人，现在还有了一个女儿。这得是上天对自己多大的一个恩赐呢？郭琦的心中忍不住一阵激动，不由问道：“你知道我们的女儿，她现在在哪里？”

“她，她还在。”兰英也是刚刚才发现馨然竟是自己的女儿。可又苦于不能马上相认。一时她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向郭琦说。

“这么说，你知道她在哪里了？”郭琦的眼里溢满了兴奋的光彩。

“我也是才知道，还不太确定。”陈兰英只好如实回答。她又何尝不想马上告诉郭琦，马上就让一家人在一起呢？

兰英正在犹豫该怎么跟郭琦说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馨然一脸惊喜地进来了。

“大妈，陈刚醒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