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

从酒店9层的房间望下去是一片草地和一条河。

初冬时节，草地已经枯黄，河水因今天的霜冻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河面的波光已经定格在昨天夜里。河道另一侧宽阔的公路上车辆稀少，且倏忽而过。

草地和河水正处于酒店大楼的阴影里面，清冷而阴郁，还没有等到阳光将它们唤醒。

此时我正在窗边的沙发上刷着手机，偶然瞥到楼下的画面有了变化。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他的狗打破了平静，“中年男子”只是我的粗判，因为距离较远看不清脸，仅仅是从他微凸的腰身来判断的。

其实我也不希望看清他的脸，因为我希望他是个中年人，因为只有中年人才符合这画面的基调。

狗是一条黄色的狗，腹部是白色，中等身材。也许是一只柴犬，也许是一只中华田园犬。我希望它是一只柴犬，因为我不希望它是一只普通的狗，普通的狗来这里也许只是为了方便。

它们两个在草地上玩了起来，中年男甩出一个东西狗子去追，然后叼回来。狗子叼回来并不是马上吐出来，看上去好像需要中年男摸头、搂背后才吐在草地上。

开始几个回合好像是中年男占据主动，他丢出去以后狗子同时奔出去追。后来是狗子已经奔出几米以后球（因为看不清、猜测是一只球）才出手，期间狗子还要不断回头，貌似在观察和发出指令。

到底是谁在主导这个游戏？游戏的目的又是什么？对他们来说也许并不重要

我不禁想，如果要好玩一点可以反方向操作一下，向狗子跑出去的反方向甩球。增加一下游戏难度和趣味性，也训练一下狗子的应变能力。但它们好像并不这样想，一直乐此不疲地重复同样的套路。

它们为什么不改变一下呢？我在心里竟暗暗着急。看着狗子跑出去，我已经在心里把球甩向另一方，目光追随那个虚拟的球望去，没有看到狗子。随着它们的节奏在心里演练了两次就厌了，目光又重新回到它们身上。

我估计这是它们长期以来形成的默契，如果贸然改变也许会导致狗子的逻辑混乱和认知失调。主人也怕由此引发信任危机，遵守现成的规则风险最低。

想到今天刚刚尘埃落定的“某工业园区举报事件”，就是破坏默认规则的双输案例。谈不上正义得到伸张，也未必就此达到惩戒罪恶的目的，无非是各方势力、新旧规则建立了新的默契。

就这样它们来回走了七八个回合，估计是主人厌了，走道草坪边缘，挥动着手里的牵引绳招呼着狗子。狗子似乎还没有玩够，跑到主人身边后又立即跑开去。跑出几米外又跑回来，看似要拴上了，结果它又跑开了。如此又周旋了几个回合，也许是狗子妥协了，也许是它玩够了，终于套上了牵引绳。

然后，狗子走在前面，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大楼的阴影，走向大楼的另一侧，直到看不见。

也许是回家了，也许是去寻找新的游戏了。

阳光还是没有转过来，河面的水波还是昨夜的模样，枯黄的草地恢复了平静，路上的汽车走了又来，手机的屏幕又重新闪亮。

                                2024年1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