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断桥与残骸
叮咚。
离开会议室的第一时间，江夏就立刻就到了来自尸检部门的电话。
自上次媒体曝光后，警局内部就乱作一团。一方面由于江夏的汇报，案件不能够顺利地进行结案。另一方面，网上发酵的舆论闹得人心惶惶。针对此情形，警方只能是一边召开记者招待会抚平群众的情绪，一边成立专案组进行追查。凭借着证据与资历的双重加持，众望所归的江夏成为了专案组的组长。
“江队，关于断手我们有了新的发现。”
电话一接通，立马就传来尸检部门急切的报告。自从整个案件上升到社会热议的局面，各个部门就立即进入了紧急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汇报，防止舆论的进一步发酵。
“你说。”
开启免提，江夏手机放置在副座上。他一边启动引擎，一边示意部门汇报结果。
“流浪汉背部的烙印，与断手上的戒指相吻合。”
手机那头，传来尸检部门疲惫的声音。即使火力全开，缺乏关键信息的尸检部门也是极其有限。费尽心力，法医们才找到断手与案件的联系。
“收到。”
言简意赅地挂断电话，江夏马不停蹄地踩下油门。车顶的警灯蓝白相间，一闪一烁地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在昨天接收到的录像中，有一个地方令江夏十分在意。虽然尸体发现地与监控中显示的案发现场都是石桥，但建筑的形状却有着些许差异。考虑到当日天气与监控设备的影响，江夏决定重返现场一探究竟。
江东桥的得名，来自于隔壁民风淳朴的江东村。在高楼大厦落成之前，村落一直是思海区的人们最基本的居住方式。
在政策的扶持下，资本源源不断地流入思海区。以之木集团为首的开发商，在思海区修建居住房。
在逐步城市化的过程中，城市与农村生活方式的巨大差异将二者割裂开来。崇尚自给自足的农民与追求日新月异的居民互相敌对，不相往来。而农村与城市之间河流的阻挡，进一步加大了两边的隔阂。
直到外出打工的青年带来了方便生活的新奇物品，现代的生活方式才一步步渗入到农村中间。近来返璞归真观念的盛行，也让城市的居民渐渐认同农民靠天吃饭的理念。误会消融后，城市与农村的界限慢慢模糊起来。两方频繁来往的许久，也就促成了石桥的重建。
最开始的时候，思海区是由六个村落组成。云水村、浮烟村、江树村、东茝村、暮霞村以及雾霜村。历经洪灾，政府重新整合了村庄，并在城中心规划了居住用地。根据相处的地理位置，简化了之前的村名。一共合并成为了三个村落云烟村、江东村以及霞霜村。原先连接城市与农村的交通，只有一条聊胜于无的破桥。桥梁的重建，大大加强二者的联系。在双方的努力下，三条主力公路思江路、思云路与思霞路依次建成。现代交通的加入，让思海区逐渐变成农村包围城市的奇特现象。而靠近江东村的江东桥，也正是组成交通的一员。
江东村离公安局不远。行驶了一段时间，警车就到达了目的地附近。将车停靠在马路边，江夏火急火燎地就下车查看现场。然而离开警车的第一时间，他就被居民围堵得寸步难行。
台风过后，政府立刻就组织了灾后重建。风暴摧毁的树木被依次砍伐，显现出整整齐齐的木桩。面目全非的公路被重新修补，焕发出崭新的面貌。然而由于“九零二”案件的热议，原本在修建计划的江东断桥被迫终止。唯一来往城镇的道路被阻隔，村民们自然颇有微词。见到代表官方的警车来到，忿忿不平的居民马上是将警察包围得水泄不通。
“啥时能开通桥啊？”
围成一群的村民气势汹汹，目中无人地对着江夏大喊大叫对于公安与政府，大字不识的农民平常还能够以礼相待。但如果触碰到自己的利益，就立马又回到原来以长为尊的陈旧观念。
“警察办案，谁敢妨碍公务我就先把他带走。”
面对眼前的刁民，长年奔走于案发现场的江夏深谙其道。他亮起手铐，示意碍事的村民让开道路。
“警察就是警察，真了不起啊。”
见到闪闪发光的手铐，徒有其表的村民下意识地后退了脚步。碍于自己的颜面，他们只能一边嘴硬地絮絮叨叨，一边悻悻离去。
排除掉闲杂人等的江夏，终于是能够心无旁骛地进入现场。他打开手机存储的录像，比对江东断桥与视频中石桥的差异。
雨过天晴。经过多天的战争，台风的千军万马最终还是被太阳击垮。前些时日嚣张的海风抱头鼠窜，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凌乱的街道上。声势浩大的暴雨溃不成军，消散在奔腾不息的河流中。
失去风雨的压迫，动物活泼的天性不可避免地释放出来。无视掉人为规划的界限，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各个角落，肆无忌惮地嬉戏打闹。即使是明令禁止进入的案发现场，也成为了它们追赶的场所。钻过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几只黑猫无忧无虑地在江东桥上四处跑动。清爽的秋风缠绕住它们娇小的身躯，温柔地抚摸着上面油光水滑的皮毛。透过阳光，野猫与生俱来的黝黑呈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色。
对于江东断桥，江夏心中一直存在着莫名的疑问。发现录像中案发现场与断桥的差别后，这个疑点逐渐清晰起来。台风的威力，应该不至于将桥梁摧毁。而且截断的缺口太过齐整，更像是人为所致。
带着这样的疑问，江夏着手开始观察江东桥的样貌。历经岁月的侵蚀，饱经风霜的石桥已然露出年迈的皱纹。雨水流经于此，停留在坑坑洼洼的沟槽中。打开手电筒，江夏一丝不苟地检查桥上残存的水渍。果不其然，自己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对应视频中女孩死亡的位置，江东断桥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栏杆的位置也大不相同，完全排除了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
叮咚。
兜里的手机响起简单明了的铃声，打断了江夏的思考。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姓名，他已经料想到通话的内容。
“小吴，监控录像查得怎么样了？找到线索了没？”
接通电话，着急的江夏直接是直奔主题，询问对方的进展。
在昨天看完监控录像后，除去内容引发的诧异，文件本身的来历也是江夏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据他所知，街道的监控一直属于派出所管辖。调动录像必然会留下记录。询问过当地派出所后，江夏排除掉了这一来源。根据视频的角度，视频就只可能是来自行车记录仪。于是追查当晚停留的车辆，成为了江夏交给吴沉的任务。
“那个还没找到。前辈，我想报告的是另一件事。”
跟着江夏急切的语气，来电者的语速也不由得加快起来。吴沉小心翼翼地汇报着结果，生怕前辈责骂。
“断手的主人？”
顾不及对方的小心思，江夏急不可耐地抛出询问。在确定江东桥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后，断手的来源地就成为了唯一的可能。
“对对对，我们接到居民的报警，在云烟桥附近找到了断手的尸体。我现在把照片给您发过去。”
听到队长迫不及待的发问，吴沉立刻是开始行动。找到尸检部门发来的文档，她马不停蹄地将其发送出去。
“收到了，你去忙吧。”
听完汇报，江夏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跟着信息的提示，他迅速打开手机邮箱。然而面对堆积成山的邮件，江夏却尴尬地发现自己无从下手。向来不热衷新生事物的他，对于智能手机的操作也是相当陌生。
唰。
凭借着记忆中的教学步骤，江夏终于是打开了尸检部门的文件。地处农村，略有些微弱的信号导致照片的加载异常卡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完整地显示出来。
“怎，怎么可能……”
看着加载完毕的照片，老成持重的江夏也不禁地惊呼出来。他反复再三地打量屏幕上的女子，最终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结果。
邮件的照片是一个成年女子，一个左眉带有黑痣的成年女子。
如同十六年前幸存的小女孩一般的黑痣。
“我要加把火了。”
百无聊赖地刷新着网页，男子躁动不安地向女孩宣布自己的目的。
“嗯。”
一旁的女孩心如止水，没有做任何反应。她安静地坐在床上，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都看着吧。”
见到面无表情的女孩，男子的心情倍感失落。他心不在焉地滚动着鼠标，唉声叹气地继续在电脑上阅读新闻。没得到观众的热烈反响，他的内心颇为失望。男子只能自顾自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网站，想象着人们看到催化剂之后，那一张张难以置信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