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六十一——采血

太阳东边升起西边落。每年例行体检，谁都逃不过，儿子你就准备受刑吧！

凡事落单，大人带着到卫生院的都是胆小的、特殊的、不普通的，包括儿子。天上的云匆匆流动，我带着儿子匆匆赶路，改来不及抬头看一眼心心念念的云和天，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填了体检表，写好姓名、学校、年级班级……赶到采血窗口，空空荡荡，零零散散的体检人数，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我哪里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初中、高中的孩子们安静坐着，胳膊上绑着压脉带，针扎进皮肤，血液顺着管道流进采血管里，分分钟搞定。

我扭头看向儿子，眼神里都是抗拒，轮到他的时候，他干脆躲到了墙角，离我十丈远。据理力争，护士、医生轮番上阵说教，儿子利索的嘴皮子超长发挥，边哭边喊，句句在理。“为什么要体检，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抽血？”

“这是学校规定的，一年一度的体检。”

“你为什么非要抽血证明我有病。”

“儿子，你妈不是为了证明你有病，而且证明你没病。其他小朋友都抽了。”我有些无语，很想笑，也很无奈，儿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层，他太大声了，我示意他小点声。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为什么非要和别人一样。”

“你强词夺理，现在你的拿着你的报告，告诉你们老师和校长说，你可以上学，你很健康。”

“我为什么要不证明。”

“因为不证明，你会被停课。”

“停课就停课呗。”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最坏的结果停课也不抽血。

“你为什么不抽血，是不是害怕疼？”

“我为什么要抽血，我前几天刚抽完血。”

“那个血和这个血不一样，化验的项目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扎的都是我，抽的都是我的皮肤。”

“血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化验的项目分很多种，你上次化验的血常规，是你生病后为了治病才抽的血。”

“我就不化验，你就是为了证明我有病。”面朝墙，直接给我一个后脑勺。

我焕然大悟，原来儿子以为自己病还未好，害怕了。可儿子啊，此病非彼病。我笑了，很不道义的笑了。

每个路过的人都会来看一眼这个抽血困难户，脸上带着和谐的笑。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这些抽血都静而有序的进行着。又来了一个孩子，和可乐一般大小，瘦弱，却对针充满抗拒，躲闪。

他们两个挤在不大的采血室里，里面是哭声和妈妈谆谆善诱的声音，最后这个孩子磨了一个小时，我儿子磨了两个小时吧！那个孩子的爸爸来了，强硬按住了孩子，护士眼疾手快，一阵扎进血管，掺杂的喧哗的绝望的哭声戛然而止，如果说抽血之前是世界都要颠覆，是生命都要销毁，那扎上的那一刻就是生命时间静止，新生涌现。是不是抽血没有那么可怕，没有那么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你们只是把恐惧放大化了。

走的时候，我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名字，我问儿子：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儿子没好气的说：那是我同学。

呵呵，同班同学，还真是……你们两个害怕着各自的害怕，恐惧着各自的恐惧。我笑了，真笑了。

最后人家都走了，儿子还躲在墙角，我很是无奈又气愤，心里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抽血，这个坎必须过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以吃为快乐的儿子感受到了饥饿和痛苦，开始喊饿。

最后关头，是汉堡拯救了这次抽血任务，差点失败了。护士没有采动脉血，而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指尖血，两个细细的吸管像是活了一样吸允着儿子新鲜的血液。儿子嘴唇打着颤，腿也在不停地抖动。我抱着他，安抚他那颗恐惧的心。我有些难以理解儿子怕成这样，是把一颗小小的针当成了洪水猛兽，当成了要命的工具吗？

事后问儿子怕不怕，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头上的云随风随时间飘动，就像流动的水，你永远留不住它的脚步。儿子的脸泛着光，这个儿子跟我心目中勇敢的形象相去甚远，可这就我儿子，真实的儿子，不是想象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