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中) 迷障 第十三章 求仙一
我的病经过几日的治疗逐渐见好,只是人比往年胖了些,眼睛的神色也枯槁了些,用外婆的话说,就是里眼睛"落了扣"①还远,外婆并不喜欢我说不吉利的话。事后,爷爷在我们家吃了顿家常饭就回乡间了。
第二天晚上,母亲突然来了兴致,忽然说要带我去见一位阿姨,说是她初中时的老同学,最近在城里安了家,很是怀旧学生时代,听母亲说这位阿姨与妈妈的关系还算亲近。以前这样同学相聚的场合也有过,但即使赴约也是一个人,可今天母亲说放心不下刚刚病好的我,让我跟着去。
于是我被带着迂回了好几个巷子,不知是母亲记错了路,还是这路本就要绕那么多弯,但也不着急,跟在母亲后面走,想她也是怀旧之人,这么多年,她除了会宝贝那个电风扇,也会时不时说说她学生时代的人和事,妈妈当年的性子可比现在亲和得多,这也使她交了不少朋友,因而她儿时的生活还算热闹,他们荡秋千,抓杏仁儿,爬树,母亲可能耐啦,那爬树的本领可不比男娃差,一溜烟的功夫就上去了。有时也会捣蛋,母亲最常说的事就是当年为了偷懒,和其他伙伴玩儿的忘了时间,眼见回去交不了差,就用树枝和牛粪在背篓底部支撑着,只最上面铺一层薄薄的干草,为了更好的躲过姥姥、姥爷的检查,她还会及时的处理掉牛粪,“扑通”一下牛粪掉进了粪池,每每想到那替母亲躲过责备的牛粪和有些滑稽的“扑通”声,我便知母亲的童年比我的滋润多了。当年的糗事和趣事,这会儿在路上,我又让母亲给我回忆了一遍,有些故事就是让人越听越觉滋味。
一会儿,母亲说快到了,很快我们穿过一个窄巷,巷子里面住户的门是开着的,母亲带我走了进去,屋内熏烟的味道很重,门的正对面还供着关老爷,其他的陈设大多是木头做的,很是简单,母亲打了一通电话,才有人撩开与内屋相隔的帘子,走了出来,来人是一个看着比妈妈长一个辈分的老人,我便唤她婆婆。
母亲与她交代了一番,全在说我的事,甚至把我出生的具体时辰都说了,而后那婆婆嘴里说了一阵胡话,拿起放在桌上的水碗让我看,并嘱咐说一定要盯着碗底看,然后她通过我印在水上的影子便可知晓到底我有什么恶运,又是着了什么鬼的道。很快她便知道我常年多病,说我生来便是向父母讨债的,大有说我是赔钱货的意味,但毕竟没明说,又说我被很多鬼缠身,方才母亲向她汇报的我的小学校园,那里便有恶鬼,以前那里就是个坟场,又因我体质弱,所以才被恶鬼压制。
当母亲说到去年我出于孝心回老家祭祖坟的事,婆婆就跟着吓唬母亲,说我被新鬼缠上了,因为坟地里阴气重,我才着了道,她一边说些邪话,一边还指责妈妈为人母的不小心,为何任由我去那隐晦招鬼的地方。渐渐我便听出了名堂,知道她是干什么的,看母亲在一旁信服的样子,一个劲儿的说“是”或点头。我便挑衅似的问道:敢问婆婆,你有个啥治法?那婆子不语,随即用手指在纸片上一阵乱花,便说这白纸片变成了能镇压恶鬼的符咒,然后将这“符咒”扔到水碗中,让我端着,又将一把米撒到我的身上,我看得很清楚有几粒掉在碗里,在我的视线里慢慢沉了下去。于是那婆子叫我喝了这碗水,说仅此方法方可杀死恶鬼,还我健康和平安。
我看着那一碗已经被她弄得有些浑浊的水,心里只想作呕,可刚好接到母亲传来期盼的眼神,不情愿地将那碗凉水灌进肚里。母亲于是与那婆子交涉了些什么,从衣袋里取出提前准备的钱,硬塞于那婆子,那婆子这时便与母亲好几回的你来我往,把那钱传来传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终于还是让婆子收了那钱,我想那婆子自然欢喜。
后来直到我们从窄巷再次走出,婆子热情相送,还留了联系方式给母亲,让母亲宽心等待。自始自终都婆子一人张罗,我心里就更加明慎了,带我来此才是母亲的目的。心里掂量着今天的钱全当讨了吉利话和母亲的心安算了,这样也好,为了我这破身体,把妈妈的身心都磨的有些不成样了,愿那几句吉利话真能冲冲喜,让母亲欢心几天。
好在那几百元钱真没打水漂,自去她那儿以后我的身体还真迎来了大半月的清净日子,不知是那婆子交了好运,还是自己的心实则也被婆子的话收买了。像起死回生一般日子都跟着我的心情明朗了许多,但我更怕这是上天怜悯的回光返照。
这几天大家都还落得清闲,我也计划着重新找工作的事,可这身体又开始捣腾,这一次还去医院动了刀子,虽不算什么大病,只是割除那容易犯炎症的阑尾。可终究母亲的好梦和我心里的那点儿期待落了空。
母亲开始打电话找那婆子,可那婆子承认是她自己糊弄人便好,可她偏偏说找我麻烦的恶鬼难治,非她能力范围,还说得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母亲好像也懂干他们那行的规律,没啥动静,只是会在饭余谈话时说说那些无能之辈,而我也劝过她好几回,叫她去婆子那里讨要说法,可母亲却始终没动静,好像在计划更重要的事,我也未多说啥,只让母亲别想着用那些不靠谱的方法给我看病了,我有些埋怨的提到当时那碗被强灌下肚的浑水。
结果第二天一早,房间外便一阵嘈杂,我睡得极不安稳,阑尾炎手术也不是啥大事,更无需长时间的静养,很快我又能在这不大的屋子里走走,换换空气。出房门时,才晓爷爷又来了,这次他是被母亲特意叫来的。
午饭时间,三个人围坐在饭桌前,母亲显得有些沉默,好像在掂量她的事。爷爷开始说他前些天做的那个梦,说他那老家房子突然多了把金锁,一下让他家显赫的多,又来了好多人去他家看趣趣,把别家的狗都引来了好多,它们有的还窜上了房梁,好像帮咱家守住金锁一般,爷爷说的春风得意,因为那梦在乡间的确是好梦,以前在妈妈床头的那本《周公解梦》上就有看到,梦狗主财,梦猫好像就不大好。小时候不懂事,也把这事当真了,可后来知道周公旦,心想这古代卜卦的本事还真广,只不知何时应用到民间的解梦上的。它的解梦一说与西方佛洛伊德的《梦的起源》相比较,我觉得后者更具可读性。
其实这梦的事情本就玄乎,真不知如何去追究,这几日我夜里的梦也越来越怪异,越来越真,自己有时会像着了道一般去惊恐。但今日爷爷说了自己的梦以后,又说刚好那日听见喜鹊叫,说这些都是好兆头,都在应验这梦,不然就该听到乌鸦叫了。说到这时,我真为乌鸦抱不平,乡间的乌鸦可多了,喜鹊却鲜少得见,更不知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的妙音是怎样的声音,就像这乡间护主的狗,我听的多,见得也多,狗子家的那条就不错,可有些稀奇古怪的狗硬是抢了他们的风头,只因它们娇贵或者太过稀少,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但私地里对乌鸦更抱有好感,心想自己也是个怪异的主,总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觉得人生有些活头。
说完喜鹊叫,爷爷这才切入正题,因为那日里他还撞见了神仙,这神仙的名头也并不随意说来,爷爷说这位神仙可“帮助”了不少人,他帮过痴傻患者恢复如常人,更因事前引路让谁家的儿子免于溺水生亡,爷爷说得有名有姓,虽然那些名字我也没听过,但爷爷极力向我陈述仙人的能耐。难道妈妈没告诉他我们已“请过”算命仙人,而且还碰了壁。
这时妈妈才开始搭话,她说她昨日便知道爷爷说的这些事,还向姥姥说了那梦,姥姥赶了好远的路,去求了她山里的能人亲戚,才说那金锁和喜鹊都预示着要遇贵人,而那贵人就是爷爷后面说的活菩萨。
这“菩萨”叫爷爷报了我的生辰,有关病运一说和先前那婆子如出一辙。只是这神人更显高明,他将那害我的鬼给找了出来,拿名字一问,爷爷告知在他乡间真有其人,只是死了好些年,死法也不大好,因而心里戾气太重,总想着出来害人,命硬的人她侵犯不了,自然就挑到我这个病秧子。
爷爷当时也多留了个心眼,问他治这恶鬼的方法,这神人便道:以命偿命。听爷爷说时,我心一惊,也不是信了这话,但总觉得这话太邪乎,就算真能换,我却不想拿任何人的命,我把自己这点担虑告诉了爷爷,也借此希望他和妈妈别在这上面折腾了。可爷爷和妈妈却好像已经打定主意,告诉我:不拿人的命,干这等事,只拿鸡的命,还数落了一番那些不入流的二等半仙,因为他们会拿人命换人命,于是又和我说了些通灵的事,继续吹捧了那位神人。而在我看来这只是另一出需要我配合来演的戏,而且这位导演兼客串的神仙还是通灵行业的佼佼者,有自己的行业竞争手段。
我的心里已经住着一只为我含冤而去的鸡,虽平日里也吃荤,可想着以后自己就要背着血债活着,即使那只是一只鸡。我知道它并不愿意死,更不会想为我而死,心里的歉意从未消减,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的匣子里都要放着那根鸡毛,那根曾“救”过我命的鸡毛。
附:
①落了扣:即一种不详兆,一般人长病不起时会这样。
简介:迷障,像床的罩纱一般迷了别人的眼。这些故事是由受过教育的多病的知识分子"刘婧"来讲诉的,她自语活在城乡之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在说一群女人的故事,她们不乐于后宫的争宠,不乐于调情说爱,或演戏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或在职场里显露智慧。她们活着,就要面对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里当然也有蒙昧无知,但更多的是纯真,苦痛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