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守夜人 (5) 命途
<一>
晌午的阳光还好,直射进三秋街。一阵风过,阳光便漾进了敞开门的半杯霜酒吧,扎进了林霖面前的玻璃杯里。
“谢谢”,他接过杯子的时候不小心触及到了为他递水的那只手。那只手往后缩了缩,林霖又抬头笑了一笑再低头看着书。
那双手很是粗糙,手上的茧让整只手都大了一圈,手纹和皱起来的皮骄横地盘踞在手心手背。手背很黑,手心也很黑,只不过二者还是有些区别,手背是晒过的黑,手心是被藏在手纹深处的污垢染黑的,再怎么洗都洗不白。
橘黄色的衣服底被那双手拽了拽,又抚平了一遍,做完这一套动作那人才坐在了林霖对面的凳子上。她是个扫地的,三秋街是她天天要扫的地方。三秋街有一半是肮脏的,就算是不懂事的小孩都明白,哭着喊着不会来。可床底,沙发底都要不时清理一番,这三秋街也得有个人扫,没人愿意来,她不缺钱花,却还是主动担起这儿。
她以前扫这后半街不多留,将两旁街上的垃圾连扫带拖地带过那家关东煮小店才会总成一堆倒进垃圾桶。可是后来这后半段开了家酒吧,白天街上人稀稀落落也不关门。不怕有贼么,她不敢往里看,也总是很纳闷。
直到有一天,一个稍有些憔悴的年轻人捏着烟站在门里冲着她说,要是累了,不妨坐一会,给自己倒杯水。那双眼睛在太阳下泛着光,眼神也仿佛因此而真挚。就这样,她才得已走进这店里,才得已坐在白日里的三秋街。
一开始她也会不适应,总想做点什么。她是个扫地的,想着扫一扫酒吧,可是地很干净,就算那年轻人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也不会有一粒烟灰落在地上。她劝过这人不要抽那么多烟,身体要紧,不能年纪轻轻就患上病。可年轻人透过烟雾笑了笑,只说没有关系的。那笑容让人感觉很可靠,再忐忑的心都会因此平静。像极了她的老伴,一口又一口的烟锅,永远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能让别人安心。
他抽一口烟,她喝一口水,他翻一页书,她扭头看了看阳光。活在这个岁数,也求不得什么了,只愿有个人能说说话,陪伴一下午。她这么想着,一声猫叫扰了思绪。低头看,一只三色的土猫竖起尾巴闭眼蹭着门边往里走,垂着肚子刚吃饱一般,它冲着清洁工又叫了一声,蹑步走了过来倒在她脚边。
粗糙的双手摸索在猫毛上,不知道能过了多久,那只猫才走去,那位清洁工才离去。
<二>
“五黄二黑,恶灵相聚,阴煞冲天,极恶之地”一个道士一般的人举着罗盘站在半杯霜酒吧门口一侧,“是这里无误了。”
道士收起了罗盘,理了理长发,几日的奔走让他显得有些狼狈,但还不是时候休息。他聚神向前,突然一声猫叫吓得他寒毛直竖。低头一看,一只三色的土猫闭眼蹭着门向里走。
“不过是只猫而已,呵”道士又壮了壮胆,见猫身子都进了门,他一大步向前也跨进了门。可就是这么一眨眼功夫,他就傻了。这哪里是什么酒吧门店,分明是浩瀚宇宙,万千世界。
立如悬空,脚踏虚无,无论看向哪都是璀璨星河。这是太阳,那是月亮,这边是角、亢、氐、房、心、尾、箕等二十八星宿,那边细细看一看分别是水瓶座,白羊座......道士一时犯了难,他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一抹眼角,怕是再也见不到师傅了。心里难受半天,也不知怎么才能出去,就双腿一盘坐在地上,翻出罗盘。只见指针胡乱地转,这下是彻底地死心了。道士胳膊肘抵在腿上,手掌撑着脸,看这银河。
他见星云凝聚扩散,逐渐成了颗球。
又见星云中心翻腾牵扯,而后一阵爆炸由内而外地点燃,冲出一股热浪冲散了周边的物质。
火球独自地转着吸引来了其他星球。
星系转了很久,翻滚的火球开始收缩爆炸,迸发出灼眼的白光,周边的星球都被轰成了粉末。
白光被抽进了黑洞,粉末也是如此,一场震撼的戏剧就这么谢了幕。
人类很是渺小啊,这样的法则下,会有什么生灵能够逃脱呢,道士看入了迷,陷入了沉思。
<三>
走出了门,清洁工也离开了店,林霖摁灭了烟头,放下了书,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墙上的表分针又转过了一圈,到了该吃饭的点了,林霖刚走到门口就停下来,他忘了点什么。
转身一眨眼,空间撕出条细微的裂缝,从中挤出璀璨的星光,除此之外还有个人掉了出来。
道士本在沉思,可突然就出了这星空摔在了地上。他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一颤,却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楞罢,左手一撑站了起来,右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条符来用两指夹着,嘴里嘀咕几句冲林霖一指便迸发出万丈光芒。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道士身子沉了一下,准备绕过林霖出了这门。可刚动脚就又让自己心里一凉,这璀璨星河就连一丝光都能吸纳,顷刻间所有光芒都进了那条细缝。
林霖又点了根烟,耷拉的眼皮微微一挑,看着这道士。不论是什么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必定不能让他出了这门。想到这,手指一动,两扇门就关了起来,店里没了阳光是黑漆漆一片,还让人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脊骨发凉。
要出门是一定要过这关了,法术不行,体术肯定要试一试。道士右脚踏出去半步,左脚向后划了个四分之一圆再站定。胸前一推手,指尖冲着自己弯了弯。你,尽管来。
左手捏住了烟,鼻腔里喷出一阵雾,林霖脚下一发力右拳就挥了出去。道士见这架势凝住了气息,双手迎了上去,右掌推拳,左爪拧腕,轻而易举化解了这一击。
不对。这拳怎么这般软绵,事出蹊跷,暗叫不好。道士一低头,看见腰间来了一腿,赶忙要有左手去打,却被林霖往前一拉松了地盘,挨了一个结结实实。巨大的力冲得道士缓不过神来,向后退了两步拌在了板凳上顺势摔了下去。
林霖低头一看,已经是翻了白眼晕过去。着实不经打。嘴里一念,摆了摆手,就出门吃晚饭去了。
人生的突如其来很多,其中有惊喜也有惊吓,但无论哪一种最先的都是刺激。
下午,殷清明来到了店里,一天的工作始于准备,不过他今天要收拾的东西又多了一样。打开门,看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直愣愣地躺在地上。
“行为cos吗”清明边说边跨过了那人,转进了吧台开始擦酒瓶,“等他醒来再说吧,年轻小伙子也不怕地冰。”
可是道士几日奔走,被困在了星河间,而后又被一顿揍,现在是身心俱疲必定是要躺一会。但直到林霖回来他也还没醒。林霖看了看地上的人垮了过去,进了后房。
过了得有一会,殷清明已经收拾干净等待晚上的营业了,道士才醒来,缓慢地爬起。
道士睁眼一看,面前吧台内的人托着腮帮子看自己,并不是打自己的人。虽说是个人,可是身上畜生的气息却如此重,分明是只恶犬。认准了后,道士一摆手捏了个手印,向前冲去。狗妖,今日让你伏法。
才走近吧台,手还没有伸出去,就感到头上挨了沉闷地一击,道士又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听见声音,林霖走出来看见清明举着酒瓶子在半空,道士依旧趴在地上。
“瓶子没有碎啊”殷清明讪讪地笑了笑,“我以为会像电视里一样哗啦碎了呢。”
林霖拿下瓶子搁在吧台上,“瓶底多厚,碎的只会是脑袋。”
“呀,那怎么办,死在咱这了多不好。要不埋了吧。”
“嗯......也好,清明你去找铁铲,趁没人来埋在后院。”
后院两个字没发出声,地上就传了啜泣声。小道士不争气地哭了,眼泪是一下又一下地抹。
殷清明一惊,怎么办,他醒了就埋不了了,要不我再来一下敲晕了。林霖摁住了清明的手,免得这只傻狗再去拿酒瓶。终究是他心软,虽无缘无故动了手,但也不至于如此对待人家。于是俯下身去问了一问,
“还有什么遗愿未了吗。”
一听这话道士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饿......我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听了这话,林霖明白了,从后房提来回来买的炒饭。吃吧,吃完再说上路的事。
林霖和清明并排坐着,看着桌那边的道士边流泪边狼吞虎咽,生前吃得饱,死后撑死鬼。一根烟的功夫,一大碗的炒饭是一粒都不剩,林霖想起来些什么,开口连问道士的师傅是谁,问什么来到店里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有什么遗言吗。
师傅不让说名号,道士一抹嘴。下山的时候师傅告诉我世间的阴阳已经近临失衡的边缘了,再过些日子恐怕是要祸难四起。而这里是所有缘分的交集点,是缘起的地方,而解铃还需系铃人,最终缘灭也是要在这里。我看你神通奇异,以为是旁门左道,还没想明白就动了手。
这些话引起了林霖的注意,一阵沉思,只有烟草燃烧的声音在三人之间。焰火到了底,烟蒂被摁灭。林霖站了起来,双手摁在桌子上,再问到道士,那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林霖的这一句终于让道士崩溃了,什么都交代了为什么还要死啊,这两个人真的是恶魔吗。不争气得眼泪又涌出来,在眼眶里咕噜噜地晃。
“我师傅说......我师傅说,我一切的缘分都会在这里,让我就是抱大腿,都得死乞白赖地留在这。要是留不下来,师傅他就永远不见我了。”讲到这,眼泪终于是框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殷清明叹了口气,要不就让他留下来吧,怪可怜的。林霖却没有回应他,只身进了后房。道士一看没了希望,抹了眼泪,就决定要走了,现在回山上至少还见得到师傅。
可屁股刚离开座位,林霖就走了出来,一手挂着侍者服,一手握着剪刀。他将道士又摁下,举起剪刀咔嚓几刀修了头发,两鬓,额前的长发不再那么乱。紧接着又撑开皮筋为道士扎起长发。没了披头散发遮着脸,那几分秀气与稚嫩终于露了出来。
“留下来可以,但不能是吃白饭,今晚开始你就给他打下手,端酒送碟”林霖点了根烟,他不想说太多,“对了,后房留了间卧室,你就住在那吧”。
<四>
一直过着深山生活的道士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出进酒吧一开始很不适应,他一晚上见过的人比他十几年来见过的都多。可是毕竟年轻人,适应得总是快,端了几个酒杯,送了几张碟子就已经融入了这家店。
过了凌晨一点半,所有人都举起那半杯霜一饮而尽,而后要么跌跌撞撞,要么相互扶持地出了门。道士飞快地收了杯子,清洗过后回到吧台。林霖和殷清明已经换好衣服要走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们二位的名字呢”道士突然想起来说。
“殷清明,旁边这个烟鬼是林霖”清明指了指身旁的烟雾。
“林霖哥,清明哥”道士连忙说,又嘿嘿一笑“我也没自我介绍,我叫......”
“不重要”林霖一摆手,就和清明出了门。
留下道士在原地愣着,只能小声嘀咕了句,“我叫宋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