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一)
许老爹冷眼瞅着在院里发愣的冬青,看她勤快的做饭洗衣,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好像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这真是本人不急,父母上赶着操心。眼看着孩子已经逛过了最佳年龄,再这样拖下去,就得呆在娘家坐吃山空了。这可怎么能行,左邻右舍已经有了说词,庄里人也传出了闲话。这娃大不由娘,她妈的话,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这当爸的再不说,往后走,就没法收拾了:“冬青,你别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蔫在那里不言语,这都多大的人了,就不掂量着,在咱这十里八乡的庄稼地里,找个壮实能干的后生嫁了!我看刘嫂家的憨娃就挺好,人老实不说还很会务农活。他妈托人问了好几次了,说对你满意的很。成不成,给个准话,可不能这么吊着,耽误人家。”
冬青有自己个的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情况,其实父母亲戚都知道,可他们就是要她承认现实很无奈。二姐时不时的过来劝说:“还是别异想天开着老想往城里飞,你没听打工回来的三胖说,人多车多贼娃子多。热闹是真拥挤,可也很花钱。你这姑娘家,跑那么远干嘛。何况你就能赌定,人家那里的人,就能看上你。快别做梦了,还是踏踏实实做咱的庄户人实在。最起码都是知根知底的,没有花花肠子。就算心思活络些,那也没什么坏水水。”
可冬青就是不想在这草窝里呆哪怕一天。虽然这里有很多嘈杂回忆,爷爷拉着女娃去上地,奶奶站在墙根边骂人。爸爸费尽心思的要添小弟弟,妈妈愁眉苦脸的不停做家务。姐姐们则站在院子里嬉戏,喂猪的偏要去割草,打水的把桶扔到崖下面。家里每天都热闹的很,不是爸在哭天抹泪的说老天爷不开眼,就是妈念叨着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个带把的好传宗接代。这人都快拉胯了,婆婆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阴沉。啥咒骂的话都往出来倒,还让人活不活了呀!
爷爷则盘腿坐在土炕上,支着小饭桌,在窗边捣着罐罐茶。抽着从集市上拾来的烟屁股,冷笑着丢话给儿子:“你媳妇到底能不能行,这都一堆赔钱货了。咱们家的脸面,可让你给丢尽了。看看你大伯二叔家,那扛铁锨的瓷实小子,站着嗞尿的本领,都快把咱屋后头的土墙冲塌了。他们整天没事干的到处乱跑,一大盆蒸红薯洋芋都打发不走。说起事来也听不进去,还嚷嚷着要多来几回。这要是咱家的娃儿该多好,就算混劲多的把房拆了,老汉看着也心灯里滋滋冒油不是。闲传少谝,话不多说,今年这胎要还不遂人愿,就让你妈找杜神仙算算,帮着找个能生养儿子的。让你媳妇滚回娘家去,她父母可在郭家庄,头都抬不起来了。”
冬青很畏惧爷爷这犀利的眼神,虽然他老显得威严不可亲近,可对这个身体瘦小的娃娃,总能生出多一些的怜惜之情。尤其是喜欢看走路摇摇晃晃的三马尾辫,也不知道是谁的作弄,给梳的头顶一簇,左右脑门各一簇。山风一吹,两红脸蛋就跳出来了。绿色的小短裙,衬着粉红的花裤子,手里还提着大箩筐,走一步歇三下。不停哈着嘴里的热气暖小手,倔强的眼神里,透着执拗的不服软。看着这性子里有自己小时候的影子,虽然很不对搭,可也甚是有趣。
每次大人们操心劳神,互掐着抖落那没完没了的烦心事时,冬青就站在边上遭人不待见。懂事的姐姐们,早跑的没影了。也没人喊她一起遛,她自己也害怕被狼叼走。至于村里有没有狼,长成什么可怕样子的,她好像也没个概念。
爷爷说爸爸,妈妈不言语,奶奶一直在旁边张牙舞爪。冬青多么希望老天爷爷,能帮忙赐个小弟弟给家里。否则,家里的山地和川地,东一片,西一划拉的那么多。靠爸爸一个人种,是真的很吃力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