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戏曲的戏剧观念的封建性和非人性情节以《徽州往事》为列:
《徽州往事》讲的是19世纪下半叶的徽州乡村,清朝后期,匪患四起,宁静的徽州也深陷战乱。徽州汪氏家族汪言桦的妻子舒香收到丈夫来信,离家10年的丈夫就要回家过年。谁料盼来的却是一具无头男尸,舒香还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却遭遇官兵误将她当做南匪家属抓走,舒香巧妙逃脱后,四处逃难,不敢回家。逃难途中好心的罗老爷收留了他,平静的生活过了三年后。舒香得到丈夫确切死讯。死了心的舒香嫁给了罗老爷。
怀孕三个月后,前夫汪言桦却突然来到罗老爷家中。面对两个男人道义上的出让妻子,舒香无法面对,愤然离家出走。
作为一台戏曲精品,《徽州往事》在舞美设计上不仅完全改变了传统戏曲一桌二椅单调的舞台呈现,着意运用诸多徽州元素——古朴的村落老宅和精致的家具陈设乃至青翠的竹海都被搬上舞台,简约典雅,美轮美奂。而在启幕时,剧名以电影片名的手法凸显,伴之夺人心魄的背景音乐。 不像传统的黄梅戏,它按照现代人的审美观点,音响、音乐、布景、灯光,包括演员的演唱,都运用了一些很前卫的形式。”
但形式上的美轮美奂并不能掩盖《徽州往事》在戏剧观念上的封建性和叙事情节上的非人性表达。
《徽州往事》以“白墙黛瓦马头墙,花格窗上烛光跳,更夫打更送家书,舒香闺房喜读信”拉开序幕。
在喜洋洋的盼团圆的气氛中,却迎来了丈夫的死讯。这样一个灾难突然降临汪家,汪言桦的父母完全没有出场,汪言桦和舒香10岁的儿子,没有任何悲痛表情,在看到亲生父亲的尸体时,只是冷漠地喊了一声,娘,我的爹爹怎么没有头这样一个非人性情节。为了突出女主人公舒香的悲痛之情,舒香10岁的儿子,只是作为一个功能型的人物,此处只是为了给以后汪言桦死而复生铺垫,把尸体有没有头这个悬念的铺垫,完全忽略了一个十岁的孩子的丧父之痛,在母亲悲痛爱爱哭泣之际,她也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无动于衷。在母亲被官兵抓走时,儿子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儿子作为一个功能性人物,比起没有出场的汪言桦父母,儿子的出场,尤其显得冷漠和残酷。这个情节的设计或者说戏剧的表达完全是女主角的三突出原则,没有对其他人的人文关怀和悲悯之心。
舒香逃脱后,颠沛流离,为了自己活命,一直没有变达他的思子之痛,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家还有一个未成年的丧父又失母的儿子在母亲离去后怎么生活。而是在罗家安居乐业。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这完全不符合一个母亲的逻辑,作为一个母亲,她有可能冒着生命危险也会回月潭村看望儿子。
剧中的罗老爷这个人物,完全是个圣人,只有道德性,没有人性,在他知道收留舒香,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祸灭九族这样一个大灾难,几乎任何纠结,没有三思,没有矛盾和内心冲突,毅然决然决定收留舒香,有违常理。
罗老爷的儿子,也作为一个功能性人物,简单的近乎白痴,面对这样一个给自己家族带来重大灾难的秋月姨,没有丝毫反对和纠结,如果说罗老爷还有诸多感情上的复杂性可以理解,儿子完全没有反对,只因一个好阿姨就愿祸灭九族的风险,好像也情理不通。
汪言桦经历九死一生,意外遇到分离19年的恩爱妻子舒香,并且妻子已经和别的男人结婚怀孕,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患难中的结拜兄弟,这样一个有戏剧张力的故事情节,编剧完全非人性解读,和非人性表达。
19年未见面,19年日思夜想的妻子舒香,嫁给了自己的结拜兄弟罗老爷,这个时候,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他内心是该如何的撕心裂肺,这个时候,并没有给这对苦命的夫妻一个倾诉衷肠,倾诉离别之苦,相思之痛,用舒香的一本所谓的逃难日记,就冷冰冰的把情节推入到两个男人作为结拜兄弟的道义让妻子之中。
和舒香朝夕相处五年,过了三年齐眉举案,相敬如宾,并有了孩子的罗老爷,在见到汪言桦之后,也没有较大的复杂的感情纠葛,和对命运的无力感无助感,怎么选择都陷入道德困境和情感困境。只是表达他娶了兄弟妻子的尴尬无奈,也没有更多的情节来表达他和舒香这对患难夫妻不忍分离之痛。
情节很快进入两个男人的推推让让之间,你讲道义,我讲兄弟之情,你道德,我比你还高尚的所谓正能量的谦让之中,但这完全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封建戏剧观念,两个男人你退我让,两个道德高尚的人,完全没有他们作为一个男人的人性,他们都想要回自己的妻子,只是为了那个所谓的道义和兄弟之情的人性挣扎。
吃尽流离失所之苦,并已怀有身孕的舒香在两个男人的道义让妻面前,也作出了非人性的选择,在他的自我意识觉醒,喊出我再命苦也是人之后,她的觉醒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娜拉出走,娜拉的悲剧是一个女人的家庭悲剧,而她的悲剧是社会动乱给她造成的情感困境,二者几乎风牛马不相及,不者剧作者模仿娜拉到底出于何意,难道让一个受尽流离失所的女人,在怀着身孕再次体会漂泊之苦?
舒香在觉醒后既没有做命运的主宰,她既可以选择苦苦思念等待了19年的丈夫汪言桦,回到家乡,回到丧父又丧母的月潭村的儿子身边,夫妻团聚,共享天伦。也可以选择在自己生命面临重大灾难时刻,救助自己,并与自己结婚的罗老爷,不管她做了那种选择,我认为她都是作为一个女人的人性选择,或者都是作为一个母亲的人性选择。但剧作者却让舒香匪夷所思的在觉醒自己是个人之后,放弃了一个决定自己命运的选择,或者说选择了离开,这既非理性,又非人性,不知她出走以后,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说她怀孕都愿意离家出走的话,那么说她九年在外漂泊吃尽了苦头,岂不是一句谎话?
《徽州往事》在有情节不是情节剧,描写社会动荡,不是社会剧,而是把焦点对准了人物的命运,人物的心灵困境方面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但对人物感情的丰富性和复杂性都是蜻蜓点水,雨过地皮湿。在每个可以催人泪下的情节点上轻轻滑过,用一种道德的方式一扫而过,似乎圆满的解决,致使每个人物的形象都不可爱,不抵达人的心灵,没有催人泪下,也没有发人深思的戏剧张力和戏剧美学的探索。只是换来观众一阵一阵的叫好声和掌声,在某一个或某几个戏剧点上。
这是《徽州往事》作为一个获得五个一工程的精品剧的幸与不幸。
这也是黄梅戏名角韩再芬的幸与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