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令我神魂颠倒（四）

第七篇 访客

42. 我住在森林，这一时期的访客比我这一生中其它任何时期都要多，我在那里会见客人，比在其它地方会见他们要好得多。我住在远离闹市的偏远乡下，仅仅因为这一段遥远的距离，他们也不会为了琐事来找我的。我深深地隐藏在这孤寂的大海中，社会的人流虽然最终都流入这个大海，不过按照我所需要的，只有真正沉淀下来的，才能在我的周围汇集。

第八篇 种豆

43. 而在这阳光明媚的下午，老鹰在我头顶的天空上盘旋——有时一整天都在那盘旋——它好像我眼睛里的一粒沙，又或者说是落在天空中的一粒沙，它时而斜冲下来，大叫一声，天空便像被划破了，好像被撕开的两片破布一样，然而苍穹依然是完整无缺的，空中依旧飞着大大小小的精灵。

44. 豆子的果实并不全部由我一个人来收获。它们不是还有一部分被土拨鼠给吃掉了吗？麦穗不仅是农夫的希望，它的籽粒或者说谷物也不是它的全部产出。那么，我们怎会歉收呢？我们也应该为杂草的丰收而喜悦，因为它们的种子为鸟雀提供了食物。对于真正的农夫来说，大地母亲每年的产出是否能堆满他的仓库只是小事，他们关注的是这些产出能否堆满大地。就像那些松鼠根本不关心今年的树林会不会生产栗子一样，真正的农夫并不要求土地的生产品全部为他所有，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仅想要贡献出第一颗果实，而且还想献出最后一颗果实。

第九篇 村子

45. 每当我在城里待到很晚准备回到黑夜之中的时候，特别是在那些伴随着风暴的漆黑的夜晚，我都会感到特别愉快。我从一个光亮的村屋或演讲厅起航，肩上扛着一袋黑麦或印第安玉米粉，驶进森林中我那安乐的港湾。在我把外面的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我便带着快乐的思想退到甲板下面，只留我的躯壳把着舵，如果航道平静的话，我索性用绳子把舵拴死。航行的时候，我坐在舱中的火炉旁，脑海中浮观出许多快乐的思绪。虽然我遇到过许多风暴，但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忧愁，也没有感到悲伤。

46. “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第十篇 湖

47. 我们偶尔会一起泛舟湖上，船的一头是他，船的另一头是我。

48. 那时，多多少少也是为了第二天的伙食，我会把子夜的时辰消耗在月光之下的垂钓之上，独泛小舟于湖上，聆听猫头鹰和狐狸对月齐唱小夜曲，偶尔还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尖厉的长啸。

49. 我仿佛把钓丝往上甩到繁星密布的天空里去了，正如我同时把钓丝垂入这密度未必更大的湖的深处一样。这样我就像用一只钓钩钓到了两条鱼。

50. 湖是所有自然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存在。它是大地的眸子，凝望它的人可以反思出自己天性中的不足。那湖边的树木如同睫毛一样镶在上面，而四周树木蓊郁的群山和山崖就是那浓密突出的眉毛了。

51. 在一个平静的九月的下午，我站在湖东边平坦的沙滩上，薄雾笼罩着对岸，就在那一瞬间我了解了所谓“波平如镜”这个词的真谛。这时你若再转过身，就会发现一条精细的薄纱挂在山谷之上，衬着远处的松林熠熠生辉，层层大气也被隔开了，让人觉得就像进入了幻境，不禁会产生这样的幻想，觉得可以从湖面信步踱到对面的山上去而滴水不沾，那掠过水面的燕子也仿佛是停在水面上的，不会下沉，有时甚至看见它们真的潜到水中。你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幻觉。当你向西望去，你需要用双手来护住眼睛，避免受到自然的太阳光和水中的太阳光的双重照射。这两个太阳都是那么炫目耀眼，如果此时你能够在这两种太阳光之间细细地审视湖面，你就会理解“波平如镜”的意思。

52. 鱼跃水面，虫落湖心，激起串串涟漪。这些美丽的连漪是湖的颤动，仿佛生命之泉在喷涌，生命在转柔地搏动。它胸膛的呼吸起伏，是欢乐的震颤？还是痛苦的战栗？我们都无从分辨。

53. 仲秋九月或金秋十月的瓦尔登是森林中一面用石子镶边的尽善尽美的明镜。在我看来它就是珍贵的稀世珍宝，再也不会有其它什么会比这一个仰卧在天地之间的湖泊更美、更纯洁了。落霞、孤鹜、秋水、长天，看着它，你能感觉到你的心灵在净化。

54. 风暴、尘垢，是不会使它蒙尘的，它的表面总是一尘不染——这一面镜子，任何污垢落在它上面，马上就会沉淀；太阳用它的薄雾刷子轻轻地拂拭——这是光的拭尘布，吹气在上，也了无痕迹，水汽蒸腾，直上青天，成为云朵，马上又把自己映衬在湖的胸襟里。

55. 在大地上，草迎风而动，水也因风而泛起涟漪，我可以从粼粼波光上看到风的影子。

56. 云彩映照在空明无依的水中，我感觉好像坐上了氢气球飘浮在空中，鲈鱼就像在云天里盘旋、飞翔的鸟。

57. 那种日子真是悠闲，懒情是最诱感人的，当它的产量也是最丰富的。许多这样的上午，尽管“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仍是一个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因为我是富裕的，当然不是指金钱，而是说我可以肆意挥洒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

58. 它仍是我在青春时代所见的那一泓湖水——那样的清澈、纯净，反倒是我变了。现在看看它，波痕层层，却并没有一条永久性的皱纹，它是永远年轻的。

59. 有一次为了消遣，我穿过森林散步到那里去过。就算只是让风自由地扑到你的脸庞上，就算只是看那连绵不绝的波浪，就算只是在这里猜想着水手的海洋生活，我想再累也是值得一试的。（ps. 这段文字写到的是林肯区费林特湖，又名沙湖）

60. 白湖和瓦尔登湖是大地表面上两块巨大的水晶，是光芒四射的湖。如果它们被永远地冻结了，而且又小巧玲珑，可以拿起来的话，那么我想也许它们早已经被奴隶们拿了去，像宝石一样，镶嵌在国王的皇冠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