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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夫君重新相爱

2024-02-11  本文已影响0人  彭壮士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陆府的湖水真凉啊。

寒彻骨髓,难敌人心之恶。

临死之际,唐晚想起了他。

赵守成。

她的第二任丈夫。

【二】

从来只道赵守成傻,明知她心属旁人,亦心系她一人。

每每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美味珍馐,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那时她沉迷于被棒打鸳鸯的痛苦中,终日消沉,闭不见客。

婚后不久,公公派人请她过去。

夫君也在。

不过是跪着的。

这是他们夫妇第二次见面。

大婚那日,过于荒唐,隐约记得,是个模样好看的谦谦君子。

锦衣公子,便是跪着,背也挺得端正。

不知哪个嚼舌根的,见她终日郁郁寡欢,到处说她还惦记着前夫,让赵家人脸上无光。

公公让赵守成休了她。

她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

昔日陆友休妻的景象历历在目,不过重演。

“我娶她,不是让她受委屈的。”

公公勃然大怒,厉声呵斥他耽于美色不求上进。

赵守成一步不肯让:“儿是父亲一手教养的,自不会做那等蠢事。”

“那你为何要护着她?”

赵守成护她心切,起身将她拉了过去:“父亲,她身子弱,儿先送她回去,晚些自去祠堂受家法。”

听闻赵氏皇族,家规森严,赵守成这番忤逆尊长,该受何等严酷的惩罚?

可她不关心。

原就不是她愿意嫁的。

晚些时候,管家派人将奄奄一息的赵守成送回院子。

整整二十杖。

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是怎样一声不吭抗下来的?

可他见了她,惨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笑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不断告诉她:“别怕,我在……”

她守在床边,整整照顾了三天三夜,到底撑不住,晕倒在床边。

醒后,又去守着。

管家见少夫人铁了心要照顾,悄悄撤了伺候的下人,让二人有机会独处。

赵守成伤势很重。

前几日大多昏昏沉沉,后来渐渐好转,醒来第一眼见到是她,竟然脸红了:“你身子不好,多休息,让下人来便是。”

“赵公子,你可觉好些?”

赵守成一愣,苦笑着摇摇头。

她自觉失言,不好多说,低头倒汤药。

这伤,养了整整一个月。

赵老爷对外只称大儿子练功不慎,伤了腿脚,需养些时日。

那个嚼舌根的下人,悄无声息从世上消失了。

赵守成养好伤后,销假当值,累了一些差事,着实忙活好一阵子。

不久后被临时抽调外派,又外出数月。

期间不时命人给她送礼物。

她起初不感兴趣,后来觉得过意不去,写了封家书问好。

二人这才书信交流起来。

她习的簪花小楷,赵守成一手颜体大气浑厚,让她渐渐改观。

赵守成归家已是初冬,刚下了雪。

他信里没说,等到了屋外,她才知道。

风雪夜归人,他怕过寒气给她,站在屋外:“夫人,我回来了。”

她将他迎进屋,命人烧水加炭,里里外外秩序井然。

“夫……夫君且先坐着,妾去给你拿换洗衣裳。”

她羞得脸通红,别过头跑了。

只听到身后一声爽朗的笑声。

她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三年后,他们的孩子出世。

再后来,夫君成了赵老爷,她成了赵夫人。

夫唱妇随。

相敬如宾。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该多好。

可惜那日,夫君非说沈园主人得了坛佳酿,想邀他们夫妇二人花下对饮。

她心神不宁,本不想去,又不愿夫君失望,跟着去了。

沈园的花养得极娇艳,酒也甘甜醇厚,身边人极是称心。

若无故人搅局,确实算得上宾主尽欢。

外头仆人说,陆家老爷派人过来,问是否方便拜见。

多年未听故人名字,她不由得一愣。

本非念及旧情,只是恍惚,何时开始不再想起陆友的?

许是她的失神,让夫君会错意,轻声唤醒她:“夫人若想,便去见吧。”说罢命仆人端了杯酒过去回话。

她本不该去见。

她知道的。

可到底陆友曾是她年少时的牵绊,亦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噩梦。

见过以后,她的心也就彻底死了。

可那首词,到底勾起她尘封多年的往昔情愫,待回过神来,另一首《钗头凤》也合罢。

她本想烧毁,偏生被夫君看到。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夫君久久的沉默。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亲手毁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那日以后,夫君数日未归。

偌大府邸,灯火通明,只觉孤寂。

她时常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发呆。

就是坐在那架由养尊处优的夫君,从挑选木材到安装,都亲手完成的秋千上,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从旭日东升摇晃到星垂夜幕,她在期待着夫君出现在门口,抬头望了无数次,来人都不是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思都在夫君身上了呢?

若说陆友是年少时的怦然心动,夫君便是漫长岁月里的细水长流,悄无声息占据了她的全身心。

月余,夫君终于归家,却是告诉她,他会送她回到陆友身边。

看着哭红了眼却还极力伪装的夫君,她想开口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能说什么呢?

沈园外,确实去见了。

钗头凤,也确实写了。

总不能在此时告诉夫君,她心悦他。

任谁也不可能觉得她是诚心诚意说这句话吧?

况且若说了,只怕夫君还以为她是水性杨花之人。

罢了罢了,她早该习惯被人推来推去的命运。

从小如此,如今也没多大区别。

在陆友身边的那段日子,她并不开心,时常想起赵守成。

陆友嫌弃她学普通妇人做羹汤,而不是同他风花雪月,她亦看透了陆友的伪善与惺惺作态。

陆母找由头,派人将她推入水中时,就在她意识快要全无的刹那,她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赵守成。

若有来生,她定要找到赵守成,一辈子好好陪在他身边。

【三】

等她再次醒来,灵魂已附在生前所戴朱钗上,被人送到彭斋。

掌柜的问她,有何心愿未了?

她有。

想看看夫君后来如何了。

可掌柜的只是沉默,许久后告诉她,若如此,就在彭斋等等吧,赵守成快来了。

掌柜的果然没骗人。

那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她瞧见一身紫袍的夫君自百步梯拾阶而上,饶是憔悴万分,仍不改通身君子作风。

可壮士明明说,会来彭斋之人,皆是心有不甘,执念未解,故不得入轮回。

那么,夫君的执念是什么?

她听从壮士安排,躲在屏风后,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想看看自家夫人转世后过得如何,若是不如意,他恳请用自己的后世轮回,换夫人世世平安顺遂。

壮士说,得先瞧瞧他的执念,值不值得做这笔交易。

夫君见壮士没立马拒绝,自然同意。

壮士携唐晚一同入了夫君的梦境。

原来他们初见,比唐晚记忆里的还要早。

早到她都还未曾对陆友动心。

原来,最早动心的人,竟然是他。

那是皇家春猎,赵守成同父亲随驾御前。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牟足了劲儿想拔得头筹。

一连猎了灰兔锦雀等各色野物,颇得陛下夸赞。

待从御前退下,回营帐就餐途中,正巧碰见同窗唐睿。

唐睿盛情邀赵守成到自家帐中饮茶,说有门功课不解,想请教一二。

二人同进帐中。

有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在奉茶。

眉清目秀,身姿窈窕。

待上前沏茶时,赵守成发现了那小厮耳垂上的耳洞。

是个女孩子。

难道是唐睿的通房丫鬟?

赵守成不好过问别人私事,只装不知,继续同唐睿攀谈。

“赵兄,前日先生说的这段,我没明白……”

二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因个中解读产生分歧,争论不下。那女扮男装的小厮忍不住插话进来:“你们说得都有理,只我觉得世间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何故争得你死我活?”

唐睿赶忙呵斥:“晚儿不得无礼!”

赵守成本就不悦唐睿将女子带来春猎,颇有些耽于美色之嫌,见那女子竟还不知天高地厚随意插话,尽管碍于礼节没动怒,言语间也冷了几分:“唐兄,身为同窗,我便不免多嘴一句,莫要沉迷女色,以免荒废正业。”

岂料那女子先发作起来:“你想什么呢,他是我亲哥!”

如此,场景一下十分尴尬。

“晚儿,还不给我出去!”

将唐晚赶出去后,唐睿赶紧向赵守成致歉:“舍妹求学心切,听说今日我想与赵兄请教学问,非得旁听。小弟在此代舍妹赔罪了!”

赵守成闻言,自不会计较。

因着唐睿的同窗之谊,他受邀拜访唐府的机会也就修炼多了起来。

因男女有别,赵守成并未再见到唐晚。

二人对弈时,偶尔也会闲话,聊起京中趣事。

唐睿无意中提起他那个聪慧过人的妹妹,就是上回在营帐里见过的。

若非是个女儿身,只怕考取功名不在话下。

赵守成想到营帐中那抹婉约身姿,一时慌了神,下错一子,被唐睿抓住破绽,步步紧逼。

“沈兄得专心了,这种错误不该犯。”

因担心圣人不满赵氏宗亲与臣子结交过甚,赵守成每回前来都少不得乔装打扮,化名沈慈。

赵守成回过神来,将注意力转回到棋局,从容落子:“唐兄可知,世间万物,过满则亏。”

原来唐睿抓住赵守成那处错误,紧随其后步步紧逼,却因为布局过大,反倒露出破绽。

“说起对弈,我是赢不了你,不过若换了我妹妹,可不一定了!”

“不可,男女有别。”

赵守成没想到,自己当时无心之言,竟生生让二人就此错过。

后来,唐睿特意摆了副残局,邀赵守成对弈。

也是奇怪,不管赵守成怎么下,唐睿就像能预判他下一次似的,总能找到应对之法。

赵守成输了。

“唐兄近来拜了哪位名师,棋技可谓突飞猛进。”

唐睿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家妹妹听闻他棋艺高超,起了心想切磋一番。

这残局,正是他妹妹的手笔。

赵守成难道遇见心意相通之人,偶尔也会带些小玩意儿,假装送给唐睿,实际都会被唐睿送给他最宠爱的亲妹妹。

因唐睿的关系,他也时常能拜读唐晚的词作,确实颇有才情。

只可惜,唐晚即将嫁作他人妇。

唐睿告诉他消息时,见他一言不发,不由叹气:“你啊,就吃亏在什么都往心里藏。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那些物件,都是送我小妹的?可我知道有什么用,叫了你几次去见她,你偏偏不肯。”

他非是不肯,只是怕影响她的闺誉。

女子立身于世,本就诸多艰难,他不忍叫她为难。

陆唐大婚后不久,恰逢上元佳节,陆府举家出游。

赵守成坐在三楼包厢,一低头,正好瞧见陆友自马车出来,站定后伸手去牵自家夫人。

几年不见,唐晚出落得越发光彩动人。

赵守成仗着位置隐蔽,无人察觉,视线紧紧盯着那年轻妇人。

若是早些明白自己心意,是不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此后,赵守成只能将心意藏于心中,不曾对外人言。

后来,开始时不时听到外面的传言。

再后来,陆友休妻。

是唐睿带的消息。

唐睿只说:“我知你素不在意虚名,这回要怎么做,希望你真的想清楚了。”

赵守成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愿错过另一次。

家中不准,他便苦心谋划,终于得偿所愿。

婚后,他时常见她会翻阅棋谱,独自下棋。

正是他当年托唐睿所赠。

他装作感兴趣,借来棋谱一观,假意问起棋谱来源。

夫人极为坦诚,“是一位不曾谋面的棋友所赠。”继而颇有兴致,谈起兄长同友人对弈,输红了眼,央求她帮忙。一来二去,兄长的朋友就给她送了不少棋谱。只是可惜,因男女有别,终究不得一见。

原来,她知道不是兄长所赠。

“既如此,不若哪日有空,我请唐兄邀那位棋友来聚?”

夫人却拒绝了,“兄长说,那位友人前些年已经外出云游了。”

她不记得他了。

也对,她并不知道沈慈真实身份是谁。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有自信能让夫人回心转意。

直到……

唐陆沈园重逢。

赵守成知道自己还是输了。

……

【四】

再后来的事,唐晚全都知道了。

可知道得太迟。

她同壮士自夫君梦境中醒来。

夫君难得失态,还不忘向壮士道歉。

被问及可有何心愿时,他难得摇头,只说从前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已经在梦里找到了。

拜别壮士后,他自去地府入轮回。

“他已投胎转世,你又在等谁?”

壮士捧起附有唐晚灵魂的朱钗,柔声问道。

片刻后,唐晚听到自己笃定的声音。

“我想和他相守一生。”

犀牛香燃尽,彭斋也到时间闭店了。

关于唐晚和赵守成的故事,很快将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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