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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浪荡半生的姑娘

2016-12-01  本文已影响784人  nidayede

1.

“四川话里‘浪’可以做动词,大致解释为四处晃悠玩耍、逍遥自得,‘荡’可解释为近义词,但略少逍遥之意。”年近六十的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喷着唾沫星子大谈方言和普通话的不同之趣,我趴在桌上打瞌睡,大乔用手肘推我,小声说,“快起来,老班在窗外看着呢,快点!”

一语惊死瞌睡虫,我猛地一抬头,窗外鬼影都没有一只,反倒是语文老师推推眼镜,让我站起来。“哟,睡醒了?来,你来说说‘浪’做动词怎么解释,我刚刚才讲了。”

我挠挠头问,“‘浪’不是形容词吗?为啥又是动词了?”

在全班同学的爆笑声中,我得到老师罚抄十遍课本《离骚》选段的指令,灰溜溜地坐下准备找罪魁祸首讨个说法。

大乔刚从我课桌肚里翻到耳机,插在自己的MP3上,一脸无辜地说,“这不能怪我,我只是想拿耳机,说别的你会醒吗?”话毕还讨喜地抛个媚眼给我,我剜她一眼,问,“我刚刚说‘浪’是形容词的时候你咋不起来演示?”。

西蜀出美人。大乔长得好看,大眼睛,苹果肌饱满,带点儿婴儿肥的鹅蛋脸,她知道自己的美,也很臭美。

彼时,我们学校实施全军事化管理,全体学生必须住校,而作息时间和寝室秩序有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要求,零食都不许吃,于是我们就存了很多方便面,捏碎了当干脆面吃。

正是不安分的年纪,我们经常在门上给查房用的空洞下画个王八身子,然后蹲到卫生间小声聊天,从隔壁理科班的语文老师讲课不分平翘舌,聊到周杰伦要出新歌了。混着卫生间的味儿吃一袋方便面味儿的干脆面,蹲得腿麻,才蹑手蹑脚地爬床睡觉。

班规明令禁止早恋,我偷偷和宋寅谈恋爱了,他温柔帅气数学好,简直满足我泛滥的少女心里对未来男朋友的所有要求。熬夜发短信煲电话粥,陪他溜出去打电玩,关注他喜欢的军事、篮球和跑车……身边人对我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你丫读书要是有这一半的心力,绝对是要杀牛宰羊送进北大的货啊。”

被持续口水轰炸,我心烦地瘫在椅子上抓笔在乱画。

大乔说,“你淡定点。”

我说,“淡定不了,烦。”

她说,“你烦你的,拿我笔干啥?”

“噢。”我悻悻然地还笔给她,她把剥完的瓜子壳倒在我桌上,说,“你要想谈你就谈,我绝对支持。受了伤就回来,好歹还有我嘛。”

我感动地抓过她剥了半节课的瓜子仁塞进嘴里,对着她瞬间冷爆的眼神说,“还是你好。”

学校抓早恋抓得严,执勤老师们一下晚自习就到足球场猫着,看见单独走在一起的男女同学就一束手电光照过去,登记名字,第二天请家长和班主任一起到办公室喝茶。

大乔给我和宋寅打掩护,散步聊天都是三人行,收起平时的伶牙俐齿,做一个瓦数相当低的电灯泡,听我和他东扯西扯,笑得眉眼弯弯。


2.

大乔的嘴巴一定开过光。

不到三个月,我和宋寅分了手。

年少的动心和伤心都来得太容易,一点点风吹草动也要闹得惊天动地。我不喜欢宋寅对周围每个女孩子都体贴照顾,总是免不得吃醋和争吵。

一次晚自习下,宋寅说班主任找他谈话,让我先回宿舍。正好大乔在抄第二天要评讲的英语卷子的答案,我就哼着歌儿等她。

离寝室门禁就几分钟了,大乔才抄完,卷子往课桌里一塞,拽着我风风火火地往宿舍跑。在二楼的位置我拉住她,蹲身系鞋带,刘海儿盖在了脸上,我站起身一甩头,看见教学楼前十来米开外地花坛有对男女的影子,本想跟大乔使个眼色做个怪,朦朦胧胧地却感觉那个男生地轮廓很熟悉。

我有夜盲症,没能看很清楚,大乔见我愣神,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眼神好,骂了句“操”,三两步跳下楼梯,直愣愣往那对天造地设的狗男女面前冲。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有的不是气愤,而是难堪,完全不想面对对质的场面。我急忙追上去,因着急和眼瞎失了脚下的准头,好死不死地磕在一二楼拐角的阶梯上,牛仔裤瞬间被磨穿,汩汩地浸血。

大乔听见“哎哟”声,又着急忙慌地折回,把我送到医务室。我痛得龇牙咧嘴,泪腺闸门失灵。她红着眼,一本正经地拍拍我肩膀,说,“放心,老子待会儿去撞他们个脑震荡。”

我问,“咋撞?用你那160高82斤重的小身板?”

她郑重其事地摇头说,“老子待会儿借那谁的自行车去,他不一直想追我吗,给他个表现的机会。”我失笑,她摸摸小腹的位置,说,“我儿子说如果他未来岳父如果是那畜生,他就不来我肚子里报到了。”

几天后我伤口结痂,晚自习前大乔拉着我偷溜出校门,切了卤肉提了啤酒,邀着去学校后山。有些话是要借着酒劲才敢说,喝得晕乎,酒醒全忘,这样很好。

大乔豪气干云地说,“干,不醉不归!”话毕成功拉断了啤酒罐的拉环。三罐没完,大乔就晕菜了。“不行,不能喝了,想吐。”

她长叹一口气,一手撑着我膝盖,一手指着我鼻子,“我告诉你啊,借酒浇愁最蠢了。没能娶你那是他的损失,你忧伤个屁,一张脸掉屎坑里似的难看。”

我拧着脸推她,“你别说了,你先……”

“不行!我得说!”她一巴掌拍我腿上,“你就是聪明没用对地方,你吧,你……”

“你他妈按我伤口上了,能不能先把你蹄子拿开?”

她低头嘿嘿一笑,把手撤了,整个人像一坨泡了水的棉花压在我肩上,“我想,想……”

“想啥?”

“哇——”她揩了嘴巴,说“想吐。”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通宵。如果那个时间点儿还有人从后山路过,估计会吓得拔腿狂奔。谁家死了孩子啊哭得这么伤心?


3.

学期结束的暑假我去剪头发,叫了大乔一起。理发师根据我们脸型设计了不同的短发造型,逗趣地说,“网上说每个女人这辈子都得剪一次短发,人生才完整,你们这么年轻就完整了啊。”

大乔先剪完,对着镜子拣肩上的碎发,说,“去要饭也说成是去流浪,真是的。我就想着短发可以不梳头,早上能多睡两分钟。”

我明显感到头顶上理发师拿剪刀的手一颤,然后干笑了两声。

事实证明大乔的想法完全是痴人说梦。短发打理起来比长发更麻烦,因为你早上起床是什么发型完全取决于前一晚的睡姿。

学校规定学生上课不能戴鸭舌帽,会遮挡视线。大乔爱美,又拿睡炸的短发没办法,于是乎班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夏天戴针织帽的瓜货。

笑着闹着到了高考,很多同学感觉压抑艰难,我们平常心地就过了。高考结束的晚上班上聚餐唱歌,半夜又从KTV出来吃烧烤。路灯孤独地站着,偶尔有几辆车子呼啸而过,让凌晨的街道不至于过分寂寞。

我说,“我们终于是自由身了。”

大乔说,“终于不用每个月指着可怜巴巴的两天月假才能光明正大的出校门了。”

我说,“终于不用赶在十一点前回寝室以免被扣操行分了。”

大乔说,“终于不用每顿饭挤在一堆胳膊腿儿里抢食堂潲水味儿的饭了。”

耳边是火炉上烤肉串“兹拉兹拉”的声音。我说,“我想吃干脆面味儿的方便面。”话音刚落,就看见她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4.

我们不在同一天填志愿,但提前说好了别填太远的。我前四个志愿都填了省内的学校,同一个专业,最后一个随便填了一所南京有那个专业的学校,估摸着轮不着它。

结果就是,整个班上就三个出省的。大乔去武汉,我去南京,另一个考上兰州学校的同学撕了录取通知单回校复读了。

青春期里有一段时间总想往外跑,往远了跑。外面世界的吸引力比校门口食客爆满的无骨鸡柳还大。真正走出来,看过不同的山水,又开始疯狂想念故乡,想念一起度过荒唐岁月的人。

刚开学不久是中秋,我抱着月饼坐在足球场边想家。大乔来电,一接通就听她俏皮地说,“我就知道你在想我。”她絮絮叨叨地说,我也压着声音沉稳回应。

临了要挂了,她说,“你不要哭了,眼睛会肿。有事就打电话,想我们了就开视频,总之不要一个人顶着。”很少听到她说这类动情的话,我抽抽鼻子,怀疑她跟那些矫情的女生学坏了。

之后,我用兼职费和奖学金当旅资到处浪,每到一处必定给她带好玩的东西。大乔眼馋,一门心思计划着我们暑假去西藏,但没去成。她爸妈离婚,为了分财产的事撕破脸皮,房子都卖掉,对簿公堂地分钱。

我很意外,印象里他爸妈很恩爱的,也很宠大乔,但他们都对法院判决的财产分割不满意,也恨毒了彼此,撂下一组对话,“女儿已经满了十八岁了,用钱的地方少,你前些年没操过心,这下也该管管了”。“凭什么要我管?孩子不是你的?谁爱管谁管!”

大乔冷着一张脸,拖着行李回了学校。

大乔读的专科,大三要实习,在武汉一家上市公司做行销,挤在一群男人堆里抢单子。

当初我们曾信誓旦旦,以后一定要回故乡工作。然而故城春深,她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说,“我读这专业做现在的工作很对口,家那边没有这条件。你知道的,我嘴皮子利索,但别的不行。这工作工资也算不错,好歹先做着,能养活自己,别的就暂时不要求了。”


5.

我笑得花枝乱颤,大乔气得语无伦次。她在电话那头吐槽了半天,大概意思是,继一个小矮个儿弟弟和路遇的麻脸高中生后,她公司里一个41岁的大叔上司狠命追她,她怎么拒绝都不成,人家坚信19岁的年龄差正合适,在一起会很幸福。

我笑得快断气了,她终于说到了结语,“哎,总招烂桃花!长得漂亮是我的错吗?咋都是苍蝇来围我,老子是鲜花不是牛粪啊。”其实她是工作不顺心,借机发泄,我都懂。

大四开学前我去了武汉,她双休,正好见面。顶着大太阳逛街买了酒和零食,在火车站外找了宾馆,方便我第二天上车。

晚上躺床上喝酒,听她抱怨公司的各种奇葩。说着说着,她突然正经起来,“你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摇头,因为大学前三年玩疯了,没什么把握。她说,“还是好好准备着吧,考不上再说。把头发也留起来,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考不上去的话毕业找工作形象也好点。不看脸的话你也是个美女啊,别像个男人似的。”

我说过,她的嘴巴开过光。

宋寅不光是脑震荡。我们分手后半个月左右,某个下着雨的晚上,放学后他和另几个男同学一起骑车回家,追赶着推搡打闹,车胎打滑,他连人带车翻过学校外集水渠的栏杆,撞了头,腰腿重伤,落下跛疾,转学离开了我故乡的小城。

我发现“奸情”的那天受了伤,面子心里都过不去,但却没能断了喜欢的念头。

在后山喝酒的晚上,大乔喝多了吐我一身,却像自己受了委屈,涕泪横流,口齿不清地数着宋寅的好,说她知道宋寅那种男人,树大招风,自视甚高,是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森林的,更何况她只是杂草。

噢,忘了说,他俩是初中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那晚之后,宋寅二字成了我绝口不提的禁忌。她喝断片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也顺水推舟地选择性失忆。

女人发泄情绪有三个层次,吃东西,买东西,剪头发。我直接越过前两个,邀她陪我去剪头发。一剪就是好多年,越剪越短。

我早上7:15的车去学校,离开武汉的那天下着暴雨,她还在床上梦周公。

我上了车以后发短信通知她,她回我,“面向未来,一路平安。”车窗上刷满了天空的眼泪,我想要回一句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没有。

陪我浪荡半生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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