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思考:做那个声音动听的人吧

2017-05-21  本文已影响0人  金泽香
文/金泽香

声音是门艺术。但凡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从业者、配音员及对声音敏感的爱好者,相信对“用心吐字,用爱归音”这八个字一定不会陌生,它是行业的终极信仰。

因从小爱听电台,甚至小时憧憬以后如果能去电台工作,拥有一档自己的栏目该多好,午夜时放放音乐与大家聊聊天,躲在话筒背后,于电波中相会,想来甚是美妙。当然最后并未成行,竞争激烈门槛高是一方面,再个以说话为工作,在那个年代终究不似“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来得务实硬气,所以经商讨,我这个梦想只是想一想作罢。后来,倒是以爱好者的身份与之有过接触,发觉儿时的执念已淡化,便不觉有多遗憾。甚至宽慰自己,若梦想一旦照进现实,美好的成分是会打折扣的吧?就好比我虽然从小开始写点东西,但是第一份工作是编辑的活计并未让我有多享受,依此类推,假若当真将爱好发展成职业,恐怕也不是那么美妙的事了。

做不成电台DJ没关系,此事翻篇不谈,要命的是,我发现这个年少未遂的梦想竟给我留下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我成了一个对声音敏感的人。一般来说,认识一个人在观其言行举止后便可形成第一印象,此处的“言”泛指学识谈吐,我除此之外,还非得听听对方的声音,听其音质、音调、节奏,甚至还会留意停顿换气,综合起来才算形成完整的第一印象。打个比方,若对方英俊潇洒才高八斗,但是声音尖锐刺耳,这已然令我如坐针毡。假若普通话还不标准,例如南方常见的N和L不分,“牛奶”说成“流奶”,恐怕会有时时出戏之感,难以专心倾听。

世人皆知“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其实声音也是人的另一张脸。从人体机理来看,声音不仅由喉部发出,它经由咽、腭、舌、齿、唇等部位的协作及鼻腔、鼻窦、胸腔等处的共鸣而生。伊伊呀呀的发音不是目的,我们发声是为了传递观点、表达情绪,所以脱离机械化的发音还得仰仗大脑这个人体CPU,此时你掌握的语言要点、学识见解与因情感起伏给声音带来的极具个人色彩的变化,综合起来方形成真正的语言。换言之,语言是声音的上层建筑,这所建筑是华屋还是陋室,声音的表现力、感染力,令人是否愿意倾听都占有相当大的比重。

我这所谓的对声音敏感的后遗症,用现在更潮一点的词来说,叫“声控”,现代网络用语中“控”指喜欢某项事物,与之类似的还有“颜控”。与人结识,对方即便言谈一般、样貌一般,若声音好听,也愿奉上一杯茶慢慢聊。可见,声音除了思想观点的传输,还有安抚人心的妙用啊。它像冬日暖阳温热不燥,又似最先到来的春风,并无多大动静,只消轻轻吹拂枯枝,便可挫其灰败换上绿装。好的声音又如久旱遇甘霖,坐在你旁边吐露着悦耳动听的语言的人,他的声音是一场及时雨滋润干涸的心田,也似一汪清泉,细细密密流入纵横交错的沟壑,带来几分熨帖。人声之随意抒发与精心制作的音乐专辑并无差异,只是前者是自然之音,后者是专业运作,本质上都是“我说你听”,满足表达与倾听的需求,引发情感的共鸣。所以若有幸聆听好的声音,那绝对是一种享受。如实在难以找到这种感觉,不妨买张话剧票,进剧场亲身感受,一般来说话剧演员的台词基本功是最为过硬的,他们不仅肢体生动,连诉说的每个字都带有表情、温度、色彩。

每个人对声音的偏好不一,有人喜欢高亢浑厚,这样的声音是一张饱满的帆,威武雄壮,带有几分昂扬;有人喜欢轻柔清脆,它是少时心爱的弹珠,滚落在水泥地,触地轻微并不剧烈,仅一个滚落的音节,便已牵肠挂肚,目光急急寻去,唯恐弹珠流向狭小复杂之境难以打捞,失却继续拥有的资格;还有人喜欢温和绵软,声音不高不低,温和不代表无力,绵软不代表无态度,前者代表有我极欣赏的话剧演员濮存昕,后者有带着绵软台湾腔却拥有独树一帜电影特色的华人导演李安。若细分开来,声音层次之丰富远非中高低三音所直接概括。

真正练过声的人都知道,好的声音是生根的,它不是虚弱漂浮在空中,它是气沉丹田,声贯顶,沉到丹田的那口气便是一棵生根的树,它决定了声气之长与音质的厚实度,经由腹腔升起,此点不仅利声而且利嗓。前些年,知名主持人杨澜声音沙哑,经检查才知原来长久以来发音的方式不对,位置太偏后,对声带磨损大,医师建议发音需靠前,多用口腔发音以减少对声带的刺激。事后,连她自己都不禁感叹,从业二十年居然需要重新学习如何说话。看来人人都会的开口说话,看似简单却也蕴含不少专业学理。

声音属于语言学,就普通人来说,没必要刻意追求播音专业的字正腔圆,也没必要潜心研究如何正确发声,毕竟声音于平常人来说,使用频率远不及专业人士,它如同面部表情,快乐时上扬,痛苦时低沉,只需满足情感的表达即可。如想让声音在此基础上再悦耳动听一点,不妨把握说话的节奏,除要紧事务,日常交流语速不宜过快,以免给人带去压迫感;虽不致要求字正腔圆,吐字尽量清晰,让人听明白很重要;日常中的语调尽量持中,不过高一惊一乍,也不过低令人心头一紧。总之,讲话是为了给倾听者带去明确的语义,如果对方进而生出喜欢听你讲话,下次还想再与你聊聊,想来说话这事算是及格了。

可能有人会说,天生嗓音条件不佳,普通话也一般,甚至不会说,这样的声音是不是很难被人接受?文章开篇提到播音专业的最高指导思想“用心吐字,用爱归音”,即便普通话考过一甲的专业者,他们如果说话冷冰冰,依然算不得优秀的声音传播者。语言是声音的上层建筑,而凝聚这座建筑血脉的,不是声符,而是情感。情感是声音的金缕玉衣,一旦被其包裹,语言犹似光芒万丈的尚方宝剑,所向披靡。2017年5月6日,因脑瘫至行动不便,口齿含混不清的诗人余秀华站在中央电视台《朗读者》的舞台,拿着话筒吃力而艰难地读诵自己的诗歌:“因为我爱你我也有过欲望的盛年/有过身心俱裂的许多夜晚/但是我从未放逐过自己/我要我的身体和心一样干净/尽管这样,并不是为了见到你”与专业的朗读者比起,她差了很远,可是情感深厚,每吐出一个字是一次内心的交代与坦承,她的诵读让观众眼泛泪光——这还是常人所言的脑瘫残疾人么?不,写诗抒发情感的余秀华是生活的强者,她的摇摇晃晃与努力诉清每一个字的真诚,令台下观众大为感动,不吝鼓掌致敬。

语言重要,缺乏情感的语言不如不要。

早些年,曾与几位朋友聊起相亲经历,我与另个女生不约而同谈及男方声音不好听,听感不佳亦会影响印象分。参与聊天的另两位表示十分不解,只要长相、钱途尚可,声音好不好有多重要呢,并强行认定我们属于矫情派。如今想来,与外表与钱权相比,声音确实不重要,只是声音是人的另一面,一字一句可窥内心,一音一调可探衷情。当我们看着眼前千篇一律乏味的人,听着耳边客套又空洞的声音,天然生起一份距离感。

当年未深思距离背后之含义,而是简单认为音质音色不动人,而今方懂,不动人的并非仅音质音色这些外在,而是我们同存于都市这块繁杂又荒蛮的原野,两个未找到携手相伴的人,经人介绍共赴一场多少有点忐忑不安的相亲之约,我们却将对方当成商店的货品,像扫描货架上的面包,前来的目的只是匆匆了解货品的能量、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等元素含量。我们不是货品,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假若约于大雪纷飞的季节,待初次见面的对方眼角眉梢带霜雪而来,拉开椅子坐下,此时什么都不必问,动手倒杯热茶递过去“很冷吧,先喝杯暖暖”,就算此次约见认为对方并非理想的意中人,礼貌周到又语义明确的表达所想顺带给予祝福,也比一坐下问询“哪里人”“家里几口人”“在哪里上班”更显人情。

某日,漫步街头,我明明记得某年某月于街角咖啡馆与谁在此消磨过时光,当时也应是有所交谈的,可除了门前那声悦耳的风铃,再也记不起一丝音容,更勿提什么笑貌。

陌生人,语言交谈可能带不来情谊,遗憾的是在有缘相聚之时,我们的声音却也如同这座旷大之城,音符平淡乏味,未曾彼此好好安慰。这与撞见原野一场突如其来的季风何其相似呵,刮过草木,不余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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