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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亲亲的乡下酱

2020-03-14  本文已影响0人  草根作家王智君

作者 王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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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选自网络向为此付出者致敬

不管啥时候回乡下看望父母,总忘不了捎回一罐子大酱。  

老家的大酱装在一口粗墩墩的缸里,酱缸被风吹日晒多年,颜色不如从前那样光亮了,呈斑斑驳驳的褐色,像一位沧桑的老人站在我的面前。  

酱缸与父母一样,沧桑了,老了,可是,它肚子里装的大酱依然是老味道,不用品尝,闻一闻就能陶醉。  

对于下酱,东北的乡下人可拿当回事了。

改革开放前,每到秋天,生产队除了分口粮外,都要另拿出几十斤上好的黄豆装进每户社员的口袋,队长再三强调——这是全年的酱豆。  

在那个贫困年代,大酱是每户社员一年的菜篮子,顿顿餐桌上的菜碟子,哪家都不敢马虎。  

能不能把酱下好,考验着每一个家庭主妇。如果谁家酱下得色不正、不好吃,会让邻居耻笑,下酱主妇会捞个不会过日子的名声,因此,她们每年都把下酱当做头等大事来对待。  

酱豆一般在春节前烀,烀前必须经过再三挑选,比妇人绣花还要仔细。  

挑选酱豆,要先用筛子筛,筛完了用秫秸编的盖帘轱辘,最后还要人工挑拣一遍。  

下锅烀时一定用豆秸火,时间长短大约得小半宿儿,直到满屋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豆香味,酱豆算是烀好了。  

第二天早起,家庭主妇把伸着长腰,冒着热气的酱豆舀进铁皮盆或陶瓷盆里,用一截碗口粗的木棒或特意做的木头锤子捣来捣去,直到把酱豆捣碎、捣烂为止。  

这道工序做完,将捣碎、捣烂的酱豆做成一块块长方形的砣,用报纸把砣包好,放在屋里的高处,乡下人叫“困”(发酵)起来。  

转过年开春,挑个良辰吉日才能下酱。  

下酱必须在农历四月初八、十八或二十八这几日里,一定要选个好天气。  

家庭主妇要把酱砣掰成小块,在充足的阳光下晒一晒。晒干爽了,要用清水洗,洗干净了,要根据家庭成员口味儿的轻重,掺上一定比例的大盐粒,兑上温开水,然后放进刷得干净的缸里。  

要使酱的色泽和口感好,以后的打耙、晒酱等管理,显得尤为重要。  

我家酱缸挺大的,质量嘎嘎好,是爸爸冬天顶着大烟炮,从二十多里地儿的公社扛回来的。  

当时缸体泛着青色的光亮,用手一弹“嗡嗡”地响。我经常手掐着小石子儿连续“铛铛”地敲,敲后耳朵贴上去听着那由近至远的回声。

酱缸布是用一块四方四角的平纹“白花奇”做成,四个角都拴上了小铜圈,每当风起的时候,铜圈“叮叮铛铛”碰撞缸体的声响,似风铃一样,相当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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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面饼一样的圆月爬上树梢,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玻璃照在我的脸上。朦胧的夜色,万籁俱寂,我躺在土炕上闻着缕缕新酱的香味,听着酱缸底部一帮蛐蛐的鸣奏,心旷神怡。  

蛐蛐是啥样的?它为啥不嫌累,总是在叫?  

有一天,我和几个好奇的小伙伴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把酱缸挪开,在一小块儿潮湿的地皮儿上逮开了蛐蛐。  

蛐蛐像草甸子里的小蚂蚱,两条细长的腿,腿上长着小毛刺,就是颜色有区别,蚂蚱是绿的,它则是黑灰色的。

蛐蛐非常灵巧,一看有人对它下手,“刺棱刺棱”钻进了小洞里。

当妈妈知道我差点没挪倒酱缸时,上前给了我一大脖溜:“要是你把酱缸弄倒了,咱家一年就得喝西北风?”  

我捂着热辣辣疼的脖子,恐惧着妈妈的满腔怒火。  

妈妈整天早、午、晚三遍给酱打耙,酱耙子是用柞木做的,一个细杆顶着一块小方木。  

酱耙为啥要用柞木做呢?为这事,我问过后趟街的孙木匠,他笑着说,这个非常简单,如果用松木做,酱里会留下松树油子的怪味,柞木没味,当然就是首选了。  

每次给酱打完耙,妈妈还要完成一项重要程序——用小勺往外撇沫子。  

酱沫子里有埋汰的东西,这些埋汰东西随着酱在缸里的不断发酵,没完没了的“浮出水面”。如果埋汰东西撇不干净,会严重影响酱的色泽和口味。  

在晴好的天气里,一定要敞开酱缸晒酱。听妈妈说,太阳的紫外线杀菌、消毒,酱晒得时间越长越好。  

如果遇有雨天,妈妈会把铁皮做的洗衣盆扣在酱缸上,避免酱缸潲进雨,一旦酱缸进了雨水,酱就会生蛆,酱生蛆就要倒掉了。  

有细心人家还专门做了酱缸帽子。酱缸帽子是用“小叶樟”草编的,尖尖的顶,裙摆一样的“身子”,往酱缸上一扣“严实合缝”的,这样的酱缸不管遭遇多大的雨,都不会进去雨水。  

妈妈爱酱胜过爱她的孩子,快把我嫉妒死了。  

她无论出门做啥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鼓弄她的酱缸。  

邻居家养了一头老母猪,怕它来拱倒酱缸,妈妈干活回来,忘记了腰酸腿疼,用坯头儿砌个酱栏子,还用木棍儿做了个漂亮的小门儿。  

酱栏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这些都是妈妈精心栽种的,有“扁竹莲”“步登高”“灯笼挂”“牵牛花”等等。  

叶茂花开,小酱栏生机盎然,清香四溢。这样的小景观,让我家的生活多姿多彩起来。

新酱杀口开胃,很下饭。小葱、小白菜、小香菜、小水萝卜往酱碟里一沾,好象都能听到小青菜被酱杀的“吱吱”声响。  

主食不管是大饼子还是二米饭,只要有这些小青菜沾酱,吃得喷香,造得溜饱。  

如果做一些炖菜,放汤里两小勺酱,不仅色好,而且还特别有味道,像炖个豆腐,炖个泥鳅鱼……  

我对东北的乡下大酱太熟悉了,并有着深厚的感情。

今天日子好了,餐桌上的它不再是一道主菜,更谈不上是一道名菜,可是它永远是一道魂牵梦绕的家常菜,它浓缩着家的亲情,散发着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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