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一部分星辰

我回头望的时候，才发现过去的路有多不好走，我一下子被风雨推搡到那边，一下子又被猛兽追赶到这里，沿途都是无能为力和迫不得已。有好多次不得不慌乱应对的浪口，还有好多个没办法插到山顶的旗帜，后来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一片谷底，会不会有人在恰逢经过的时候替我感到些许惋惜。起初我总是高估自己的力量，以为我能够打破所有别人打不破的壁障，但结果你是知道的，再落多一场雪，我就想回家了。

应该早就预料到的，我从来都无法被归类于一个坚韧的人，我还是像童年时候，那个被粉笔弄脏了衣袖就会哭起来的小女孩一样，十几年过后，仍然经不起许多微小或毫无杀伤力的变故。甚至有众多个类似这样的时刻，比如因为被玫瑰划过一条细长的血痕而再也不买花了，因为被一根尖刺卡过喉咙而再也不吃鱼肉了。你看，我就是那么的容易放弃，那么的擅长知难而退，经常给自己那么多个逃避的机会，以致于在往后更剧烈的疼痛和波折面前，就会直接走向支离破碎。

我现在的这副模样，其实是和过去相比之下最好的我了，可还是很糟糕对吧。那些崩溃的部分我花了好多年慢慢修补，可还是经不起碰触，命运的手还未伸过来我就觉得必死无疑了。其实我比谁都更嫌恶自己的脆弱，嫌恶一颗灰尘都可以变成子弹穿过心脏的那种受挫感，你说话声音大一点我就觉得你要离开我了，他们的回复再迟缓一些，我就觉得自己已经被超级厌烦了。可是想来又很奇怪，你说青春里那些如此腥烈的画面，我以前到底又是怎么挨过来的呢。为什么当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投来的子弹我却觉得是灰尘，明明都已经千疮百孔了，我却还要假装自己不过像一块奶酪发了酵。只是好遗憾，那些觍着脸逞强的日子并没有把我打造成一个真正坚强的人，反而现在的我，比那时候变得更战战兢兢，更害怕成为一个残兵败将，受人耻笑了。

我也曾想过和别人一样，有很多胆量，洒洒脱脱，欢欢喜喜的，也不管前面是什么就果断又轻快地迎上去，见招拆招，不像我这样犹豫，也不像我这样笨拙。我想过要聪慧一点，要刚硬一点，我想过好多个不同的自己，我什么都设想过。可是你了解的，到头来我还是那样的人，充满惭愧，自责，以及不合时宜的胆怯。

想被你欣赏，却又对自己极为不屑，想求得你原谅，但最难原谅我的人是我自己。我亦为这样的我觉得难堪。即便也曾有一些光亮照进过心脏，可这颗皱巴巴的心却像是破开了千百个洞，那些光斑都会沿着参差密集的伤口掉出来，而我永远都没办法留住它们。你看见的我便总是忽明忽暗，就像房间里坏掉的灯泡那样，让人只想避开眼。

你不知道我有多抱歉，并不光是对那些瞥见我的人，对满怀着期待来到我的屋子里的人。

有时候我会希望，把年纪，阅历，以及过去的所有用情都退还给时光，好让自己轻快些。不过一想到你，为了和你有话讲，也为了能听懂你讲的话，我便不舍得让自己空无一物。

只是那种心安理得的快乐啊，它从来都不会像节日时人手一份的糖果那般，只消含在口腔内，便能融化进整个身体里。你是不是也曾和我一样试图借鉴过某一句盛行的话语呢，在某个百无聊赖的下午里，祝福那个不曾会面过的心爱之人：如果喜悦很难，至少平安无恙。

你知道吗。

再落多一场雪，我就想掉眼泪了。

文章题意取自白鹤林的《孤独》：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