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帐暖,故人消
是夜,我坐在大红帐下,等着我的君郎。
今天,是我嫁给喜欢的男子的日子。
未关严的窗户被夜风吹开一半,隔着大红盖头,我闻到柔软的紫丁香的花香,沁人心脾。
我求了父亲很多天,让我嫁给他,父亲终于允了,只跟我说:"蓉儿,不要太信他。"这话听得我好生奇怪,我们是两情相悦,我为什么不能信他?
那日,我瞒着家里在酒楼上吃酒,远远瞧见有一人策马而来,白袍在风中展开,英姿飒爽。
我一心好奇心起,就跟着他去到一个学院门口,他站在擂台上打倒了好多人,可后来与一个细长眼睛的男子斗得不分伯仲,不知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便自动退出了。后来听他说,他本是来这里找一个人,为了找这个人需要参加一门考试,可惜没有成功。
我看着他的脸,听着他说这话时无奈而自嘲的笑意,有一句话没问出口,在擂台上那人和你说了什么话,你才心甘情愿退出的呢?
因我穿着男子的衣服,他以为我是男子,推杯换盏,月朗星稀之际,我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松开,迷迷糊糊的,只觉酒劲上头。他软声软语劝我:"该回去了,太晚了。"我想,下一次见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怎能就这样放开?这般抓得更紧了。
总之酒醉之后的事第二天醒来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他轻晃酒杯时带着些许酒意迷离的眼神。醒来是在一间旅店里,老板说昨夜送我来的男子已经走了。自此,我心里就惦念起了这个如夏夜的风一般的男子。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又碰到了,我向他坦白我的女儿身,他甚是惊讶,深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从屋里出来,几乎傻了。我笑他眼力不精,竟看不穿我的身份。
再后来啊,他有时来找我,我有时来找他,初次我见他画的是一抹红妆,在那之后他每每见我别的妆容就会提起:"这幅打扮没有那日的好,那日我见你出来,恍然好似看到了一朵桃花一般,娇艳得很。"
"好啊,那以后那副装扮只让你看到,只为你而画!"情到浓时,我微笑着说道。
他看着我,眉眼柔情,清朗的声音含着笑,"好。"
微凉的月色洒下来,空气中的花香浓郁,我轻轻吸着,心里满满都是软的。
今日起,他就是我的郎君了,那位郎君是我的郎君了。我如此想着,嘴角不经意上翘,便下不来。
房门外传来喧闹声,我心间紧张起来。不多时,喧闹声散去,门外安静下来。我卷着轻薄的红纱手帕,手心汗涔涔的,嗓子也发干。
安静了几秒,房门被"吱呀"推开,门外的人跨步迈进来,酒香扑进来,混在花香中,互相追逐粘合,最终形成一种不知名的好闻味道。
他有些醉了,但脚步依旧从容,见到我静静坐在床榻上,收起折扇便向我走来。
五、四、三、二……我在心里默数着。那双靴子站定在我面前,只剩一步距离。
"蓉儿,你今日真好看。"他轻声道。
所有紧张不安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尽数散去,我笑了。
喝过合欢酒,吃过喜果,一系列流程做下来,终于到揭开喜帕的时候了。
他纤长的手指捏住我的喜帕,慢慢揭开,我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我对上他的目光,笑意盈盈道:"怎么样?"
他捧住我的脸,夸道:"我们蓉儿,还是这样好看得紧。"
我如浸蜜糖,心口飘飘的,只一个劲笑。
他附身过来,我忽得拦住他,道:"等一下,让我再看看你。"
"怎地了,我又不会跑掉?"他低低地吃笑我。
我双手拂过他的脸,视线细细扫过,每一处都不放过。
白皙的脸,浓密的眉,挺直的鼻梁,一双略微上挑的桃花眼,细薄的唇……他不是世上女子总想象的将军般的英勇相貌,也没有白面小生一样自带的书生气,但很有他的魅力,有时给人清风拂面的感觉,但有时就算是陌生女子,当他定睛看着你时总会有一往情深的错觉。
"蓉儿……"他声音低哑地唤我。
我的心头重重一跳,随即猛烈地跳起来,撞得心口疼,眼发晕。
他扶住我的腰身,重又靠近我,他的气息包围住我,只有淡淡的酒香,还有薄荷香,还有一种香甜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很好闻。我将头埋入他的脖颈间,清浅地呼吸着。
后夜,紫丁香散去,风儿带来的杜鹃香被红纱帐隔绝在外,红纱帐暖,一室旖旎。
"后来呢?怎么样了?"
树荫下,一个黄衣服的小丫头在问一名老妪。老妪轻摇着花团扇,静静地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后来啊,那名男子找到他要找的人了,于是就离开那名女子了。就没有后来了。"
"啊?"小丫头茫然地长大了嘴巴,有些震惊,有些不解,随即恨恨道,"那名男子也太绝情了!"
老妪笑了,"是啊……"
是啊……你看,丫头都在说你呢,说你也太绝情了些。
小丫头余意未消,半晌又小心翼翼地问:"婆婆,那……那名男子喜欢过那名女子吗?"
"……"
"蓉儿……"低哑的声音拂过耳畔,好似这一世的留恋都含在里面。
老妪定神看了一会儿池塘里盛开的荷花,才缓缓道:"应是喜欢过的吧。"
小丫头转过头,也凝望着荷花,看了一会儿,觉得略微舒心了些,便升起了一道微笑。
"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