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辣椒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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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拾掇好行囊准备出发时,妈妈突然抓起背包,扯开拉链边找边关切地问,辣椒酱带了没?背包敞开,两大罐鲜红的辣椒酱赫然在目。她扬起头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颇有些自责地喃喃自语:你看我这记性,年级大了……每次远行,妈妈总会在临行时反复叮嘱,怕我真的漏忘,沉重的行囊她吃力地提起细看才笑着放下。我瞬间泪目,妈妈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她儿子最爱吃的辣椒酱。
我不由得想起,曾经每到周末上学时,妈妈也会不厌其烦叮嘱我,别忘了带上你爱吃的辣椒酱啊。妈妈剁制的辣椒酱,味道鲜爽带劲,打开盖子香气扑鼻。细碎的蒜蓉、条状的姜丝拌在红红的辣椒里,不用等开吃,只须看上一看就会馋得直咽清口水。
上学那些年,我是寄宿生,从家里自带米和菜。米倒是勉强可支撑吃着,然而菜装在小小的玻璃罐内,往往还没等到放假,就已吃光见底。妈妈经同学说后很是心疼,她忍着手眼鼻被辣得火烧火燎的难受劲,开始学着剁制辣椒酱。其实作为学生辣椒酱实在不宜吃多,那样对肠胃不好,因此父亲并不赞同我。生活条件有限,妈妈不愿我没菜吃饿肚子,无奈之下想想,还是让我捎上一小瓶辣椒酱。
在那些清贫又温暖的读书日子里,我把妈妈腌制的辣椒酱与同学分享。起初是盐不够辣味掩不住,几口吃下去口中冒火,人也辣得直跳脚。一群同学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到处找水喝。我回家和妈妈说知,妈妈颇有些愧疚,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痛了。几周后改良的辣椒酱上场,一入嘴就再也不敢下咽,再看同学眉头紧皱,忍不住“噗”一声连饭带菜喷岀来。我有些羞愧,回家后使性子怪妈妈,说辣椒酱咸得出国,吃一口几天都回不转味来。
这次妈妈没有捂着嘴笑,而是抱着肚子笑不停。妈妈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抚着我的头说,妈妈知道怎么做了。同学见我又招呼吃辣椒酱,吓得端起饭盆就跑,他们是深受其害,一提到辣椒酱就心有余悸。我到一边自顾自吃,回想起妈妈讲的拜师经历。
妈妈小时候受过伤,没有及时医治。长大后背部脊椎弯曲变形,拱起来一个驼形。小时候打架,多半也是听不得别人嘲笑妈妈。一听到阴阳怪气叫“驼子”两字,我本不火爆的性子,也会无名火起,冲上去先扭打了再说。为此妈妈在村里更受嘲笑,说养的崽子也一样的不成器。妈妈可不同忍气吞声的父亲样,谁敢当面或背后说他,放下碗筷就冲人家中理论,其语言犀利逻辑异常清晰,让人根本不敢相信妈妈文化程度是小学还没毕业。
记忆中,妈妈为了捍卫自己被辱骂嘲笑的形象,也为了给受欺负的我们讨回公道,身带残疾的妈妈脾气火爆,张口就站村道上大声骂。用她那不算敦实的身体,勇敢地挡在前面爱护着我们。妈妈在这样的情形下,硬着头皮去找人请教村里做辣椒酱的巧手。起初人家爱搭不理,再问也是随便说上几句,妈妈听后却是不敢下手,因为她知道那样不对。妈妈带着礼物又一次登门,态度极其诚恳。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学到秘诀,做出来的辣椒酱香辣、鲜爽、口感佳特下饭。自此后,妈妈的辣椒酱再也不是少盐多盐的恐怖味道。
一次放假,我也有幸见到,并亲自参与到和妈妈剁制辣椒酱。妈妈将摘来的鲜红辣椒清洗干净,晾上一段时间后表面水分已控干。接下来开始剁辣椒,这个过程最折磨人。辣椒汁水、籽粒四溅,粘上皮肤甚至是射入眼内,就会难受好长一段时间。控干表面水分的大蒜头、小黄姜分别切碎,倒入剁好的辣椒内加盐搅拌。应加盐的份量要多少,实是一个长久实践下来的经验,才可做到得心应手,盐味恰到好处。

搅拌好后,还得静置一两天。然后装罐,我曾见妈妈在装好罐之后,往辣椒酱里倒入山茶油或菜籽油。浸油的辣椒酱油香四溢,入口香滑,辣味减去不少,吃起来停不住嘴下饭拌面更是绝佳。我也独自照妈妈的方法试做,可怎么样都没有妈妈的那种好吃。我想这也许就是独特的融入无限爱意的,妈妈的味道,它无可替代。
如今妈妈年过六旬,两鬓早已斑白。命运加诸于她的考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妈妈本已残疾,又相继染上多种基础病,长期折磨煎熬下,致使她记忆减退,身体更加羸弱。即便如此,每年到了辣椒成熟期,当红艳艳的辣椒挂满枝头时,妈妈仍会兴冲冲地挑篮挎篓,一趟又一趟采回满屋子辣椒。
她是不会忘记儿子好这一口的,无论何时回家,都可以看到码放整齐的一瓶瓶一罐罐辣椒酱。我挎着行囊,踏上未知的征程。红红的辣椒酱有妈妈无限的温暖力量。即便前途再艰难险阻,未来的路成败难料。我亦满怀幸福充满了自信,无畏上阵。我手抚行囊里鼓囊囊的两大罐辣椒酱,那里面有沉沉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