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下的脸
一
夜里做了个梦,梦见大海还有鲨鱼。早上不到六点就睁开眼,窸窸窣窣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翻个身对自己说了一句,还起这么早啊?过一会又躺下了,却睁着眼没了睡意。
再度踏进西维亚,哦不,是塞弥拉的宫殿。
男宠们把好几个樟木大箱子搬出到院子里的草地上。打开箱子,全是些黑色的石头。
我好奇地拿起一小块,在手上掂量。
"这些是从海誓王城带来的护身符原石,可以制作抵御魔毒的护身符。是塞弥拉公主的嫁妆。"
我说:"海誓王城是什么地方?"
"海誓王城是个无比奇妙的魔法世界,那里有巫师、人鱼还有精灵,有一套生存逻辑和道德指标,你能想到的美好都能实现,你想象不到的残忍也会发生。"纳比纳斯说,"二十多年前,魔族人就是从海誓王城来到图兰特的。"
……
从室外走进室内,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原因在这一块绿色的地毯,就像一片绿油油的草地。门外全是草地,进了屋感觉又出来踩草坪了。
"确实不合适。"蒙面男宠纳比纳斯说。
"昨天还是金色的地毯。"
"不过没没多久会再换的。"纳比纳斯说。
塞弥拉站在透亮的阳光下,哽咽着,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我站在边上有些不知所措,"你在哭什么?"
塞弥拉哭起来很美,有些不合时宜,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笑起来更美,有种优雅的疯癫,"什么?"
"你又在笑什么?"
塞弥拉笑着笑着忽然又哭了,"你代替我和凯斯特诺举行了婚礼,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忽然升起阵愧疚感,对塞弥拉的愧疚。塞弥拉一直是知道的,我跟她其实是一类人,都有无辜的外表与阴暗的秘密,
塞弥拉拍拍手,所有男宠立刻排队站好。
这些男宠的妆容脂粉气过重,脸上仿佛裹了一层面粉,甚至在一些画面中比女人的妆还浓,让人看了十分不适。
"安莱你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啊?"
"喜欢哪个就直接带走吧。"
"这个…"
塞弥拉笑道:"我不喜欢欠别人,我想送一个男宠给你。
"……"还是不要了吧。
我感觉这不像一个玩笑,更像一个圈套,一个陷阱,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拗不过塞弥拉的热情劲,我就停下来看两眼,喝杯小酒。完了说不喜欢,之后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塞弥拉依次向我推销:"迈尔斯、凯尔斯、维维斯…咦,怎么少了一个?纳比纳斯,你站那么远干嘛?还不赶快过来?"
蒙面男宠纳比纳斯慢悠悠地走过来,边走边解下面纱。
意象不到的发生了。我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恐惧,甚至能隔着时间与空间感受心脏在那一瞬间骤停。
银发男子自黑暗中走来,美貌犹如白昼。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脸,陷入到了苦恼当中。
他的银发碧眼,放在一众漂亮男宠中,就像把鲨鱼放在一群小金鱼里一样醒目——别人都面带微笑、眼神讨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唯独他眼神阴冷、笑起来嘲讽,穿着其他男宠都穿不起的莲花丝。
我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最终在其眼睛前停下目光。
"真神奇,你长得和我的丈夫一模一样。"
"丈夫?许多人都称呼你为安莱姑娘。"
"我有个丈夫…他离开我五年了。"
"离开?"
"是的。"
"五年前你一定很舍不得他吧。"
我轻握了下手里的杯子,回忆起伊利斯最后昏迷在我怀里那濒死的样子,心又一次揪紧,抬起了头,装作不经意地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酒。
"当时是舍不得,可已经过去太久了。"
纳比纳斯惊讶地看着我,随即有些遗憾。至少看上去遗憾地说:"你忘记他了,所以,我就算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也不能引起你的丝毫兴趣。"
二
银发男子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我感受到他正看着我,在阳光下纳比纳斯的脸美得不真实,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他是那么真切,太阳穴的血管清晰可见,碧眼的眼睛中闪现着笑容。
纳比纳斯确实很像伊利斯,连笑容都像。
"安莱的丈夫,伊利斯。我听说过他。相传,图兰特王城所有的贵族淑女都是他的情人。可他至死也只对棕发的安莱情有独钟。"
我揪了揪纳比纳斯的银发,确认那是他真的头发,又拍了拍他的脸。
然后,我突发给了他一拳,
纳比纳斯莫名挨了一拳,明显有些愤怒。
"你不是伊利斯。"我笃定地说,"伊利斯就算被我打也是非常开心的。"
"确实很像,但不是同一个人。纳比纳斯从十二岁起就是我的男宠,并且一直留在海誓王城。"
"塞弥拉公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需要他。"我说。
"是纳比纳斯哪里不合您的意嘛?"
"仅仅是像伊利斯并不能吸引到我。"我嘴上这么说,"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纳比纳斯得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魅力,不然充其量只是一个影子,连回忆都比不上。"
塞弥拉,静静地坐在水晶椅子上,阴暗的优越感来袭。塞弥拉的脸色不太好,仿佛垂下了钓勾,鱼儿却没有咬她的饵,她棕色的眼睛刹那间覆上一层阴霾。
一个金发男宠安慰她:"纳比纳斯不得安莱心,也不用生气呀!别气坏了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我们的孩子!"还不怕死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塞弥拉闻言脸色一沉,她甚至略感到吃惊,眼里有又阴暗又暴虐的东西。她忽然幽幽地笑了,然后抄起一把餐刀朝他肩膀捅去。
金发男宠惨叫一声,伸手捂住肩膀。他那件白衣服绽出一片鲜红,仿佛开出一朵玫瑰。他立刻跪倒在地。
塞弥拉撩起裙子,上脚就踢,“王八蛋,你敢说这孩子是你的?本公主可以浪,但你不能自作聪明,我的心思谁都不能揣测!我的身体,不经我同意也没人可以碰!"
金发男宠不知是接近死亡了还是恐惧了,他瞳孔放大,嘴巴张开。
理智缺席,持续的狂躁,塞弥拉疯癫的瞬间,也有冷静,她踢得太用力连鞋跟都断了。
金发男宠的尸体被用地毯裹上,带走了。
偌大的客厅重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华贵的绒地毯。这块地毯洁白无暇,上面没有一丝污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此刻才清楚明白了这才是海誓公主塞弥拉,不是图兰特公主西维亚。塞弥拉不可能逆来顺受,疯癫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
……
跑到一个地方,我生活过十三年的地方。
隔离区点上了灯,空虚而白茫茫的灯光,一如记忆中一样。
看四下没人,我搬开地板,找到一个机关,小心地推动着,墙壁被推开,露出一个造型紧密的金属锁,熟练地输入密码,一层铁门打开,接下来又是一层。我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打开饰品,是一把钥匙,用这把钥匙打开第二扇铁门。接下来需要密码还有钥匙,考虑再三,将饰品的另一头插入,转动。输入六位密码时我停顿了一下,输入了五位。
"不能打开——"连肃阻止了我,"一打开就完了——"
"对不起,连肃爷爷。"我立刻收回了手,"我得了一块护身符原石,想也放进去。"
昔日魔族人以魔毒永存,今日所持唯魔毒之名。
红枫林已经崩塌了,再也没有更多可以制造红瓶药的原料。这五年来,我用大型海王生物做过很多实验,可依旧找不到可以救治他的方法。
"连肃爷爷,五年前你告知魔族人原本是海誓王城来的。在海誓王城,魔毒不仅不会攻击魔族人自己的身体,还可以让受伤尽快恢复。"
这世界在我眼前晃动,三观发生了偏移。
当时想到用护身符和魔毒维持住他的性命。可不打开,终究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
"如果能把他带去海誓王城,是不是也可以——"
"我们都会变成鲨鱼的。"
"什么?"
"因为一个诅咒,魔族人一旦踏入海誓王城就会化作鲨鱼。"连肃说,"所以我们的首领,你的亲生父亲才会在三十年前带领仅剩的魔族人来到图兰特,宁可死也要是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