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有光”

第三节

背后的故事是这样的。

罗生是个航拍摄影师，对摄影器材精通，属于做一天拍摄活还活蹦乱跳都体质，但对于移动智能时代的这些事都不在意也不擅长。赵叶从小就是个学霸，愿意主动琢磨相关的问题，刚大学毕业工作初期，张启明创立新公司，她作为初始员工之一，主动扛起互联网信息研究员、行政、IT等杂活，被张启明亲切夸赞为“我们的哆啦A梦”。

在一次公司形象短片的制作合作中，赵叶和罗生背着同事老板收工后偷偷约会。一来二去，赵叶的初恋终于拉开浪漫的帷幕。刚恋爱没多久，她帮罗生操作换新iPhone的设置，知道了账号密码，简单的不得了看一眼就背下来了。

但她并非一开始就有企图。在一次罗生加班到晚上10点、超过3小时没有回复微信、也没有及时赴约来她家时，赵叶从亲生母亲那儿遗传的超凡悲剧想象力开关自然被触动。她的颅内剧场迅速上演几场戏，是不是罗生发生了什么车祸意外躺在医院急救室里，又或者手机被偷了联系不上自己而着急，还是被流氓小偷困在暗黑的胡同里——他们那个公司周围治安有够乱的？无论哪个场景，都是需要赵叶去拯救的情景！

赵叶坐立不安，因颅内剧场而焦虑直线上升，如果不做点什么她无法平息。打电话？不，出意外丢手机都不可能打通电话，打了也没用。哦对！查找我的iPhone！想到这里，她也不顾及什么了，感谢GPS科技，她下载了app后顺利登陆成功，罗生的位置显示在离他的公司有一段距离的公寓楼内。她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小时，还在这个公寓里，手机还充上电。她正犹豫要不要真的打个电话过去时，罗生回复了：在和客户谈事情，刚结束。

她放下悬着的心，接着松懈下来的神经又接通了愤怒匣子，立刻打电话过去。

“你还好吧？”

“没事儿啊，刚跟客户谈项目，不好接电话。”

“噢，看你一直没回消息，怕你出事儿了。你在哪儿？”

“公司附近，现在就打车回去，有点晚了，明天再找你哈。”

赵叶察觉到罗生说谎，心里升起复杂的情绪，先是怒气冲到脑门，随后压着情绪犹豫一会，混杂不易察觉的骄傲，就是那想炫耀自己智商高的兴奋，又因这是两人恋爱以来赵叶第一次发现罗生对自己说谎，给她带来极大的失望及受害的委屈，让她冲动脱口而出。

“我刚才担心你手机被偷了，所以……上‘查找我的iPhone’用你的ID确认了一下……“

“哦，手机在呢，不过你……”

赵叶有些心虚，虽说事出有因，毕竟行为上是不光彩的，她及时扭转话锋指向罗生：“不过你不在公司附近啊。在哪儿，跟谁在一起？”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被女友仅用一个app就识破无心的谎言，他不过是想避免解释的麻烦，毕竟这行总要看甲方的脸色，碰上甲方是个大姐他也得讨好。过去恋爱的经历里他经常这么蒙混过关，而遭遇赵叶这一招将军的棋，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仿佛《黑镜》里的故事情节，看起来善良单纯刚从名门大学毕业步入社会的女孩儿，却让他有一秒钟的不寒而栗。

赵叶回头再来琢磨他那时的沉默，以及接下来的应激反应，得出一个结论——果然男人死要面子，到“死”都要面子，所谓男人的“求生欲”终极目的不是为了讨女人的欢心，而是要在女人面前感受到自己体面，即使体面的背后是谎言，谎言下是早已萎缩的诚实和自律。

罗生沉默几秒后，换了一个故作轻松但难掩尴尬的语气：“嗨，刚才在一个甲方大姐家里谈事情，怕你误会。老婆~你太厉害了，别瞎想啊，明天一定找你。“

有第一次，就停不下来。所谓的停不下来，是他的自动防御的戒备心，和她自动防御的多疑。即使身体上拥抱得再紧，激情上深入进骨髓，他们的心却越来越远。在一次又一次的仿佛“谍战”的你躲我搜下，迎来了最后的爆发。

赵叶自认为非常非常非常爱罗生，此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爱一个男人，况且学历比他好，工作上是他的甲方，她从不嫌弃，反而不断引导他提升审美，鼓励他学英语，为他提供更多合作资源。她是罗生独一无二的爱人，比任何一个前女友都要优秀，而且罗生也离不开自己，两人肯定会结婚。

赵叶暂且停下高速运转的颅内空间。她睁开眼意识到又哭了一通，用被单胡乱擦了一下泪痕。阿姆斯特丹郊外的酒店非常安静，伴随鸟鸣，在药物的作用下她重回睡眠。这回她做了个喜悦的梦，一个她笃定为希望之光的预知梦。

又是一片黑暗的空间，她用力睁眼，却看不到一丝亮光。声音也消失了，她摸着身边，发现是罗生家的睡床，他和她曾共享无数甜蜜二人时光的地方。墙角的落地灯亮了，微微的，唯一的光。她看到一个剪影，是罗生。她小心翼翼来到罗生面前，向他低声道歉，承诺再也不会这样了。逆光下看不见罗生的表情，最后剪影的这个男人抱住了她，她也紧紧地抱住，生怕消失。突然卧室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梆梆绑”没完没了越来越响。

赵叶从未如此讨厌一个人，就是在酒店房间外敲醒她美梦的实习生柯迪。她昏沉沉地爬起来开门，企图再倒回被窝里继续睡前，被柯迪成功拦截推进洗手间，让她迅速洗漱下，要进城参加晚宴。善于观察的柯迪已经从赵叶浑浑噩噩的状态、没卸妆就睡觉、以及还未打开躺在地板上的行李箱看出来，这位平时严谨高效绝不掉链子，也不在人前展露破绽的直属领导，突然受到了什么打击，而且不是普通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