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渡长安
三年前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早,昏黄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我曾站在西安的街头望着周围藏在雾霾里高楼,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周围所有的事物都让我感受到深深的恐惧,即将走出校园的我像个年老色衰且囊中羞涩一无所有的风尘女人一样不知道怎么继续生活,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奔走,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在过去我曾很多次路过西安,却从没有真正意义上在西安生活过,当七月的酷暑开始侵袭这座古城时,我真正意义上开始踏足西安,空气里波动的热气让人的情绪也急剧燥热起来,路人匆匆行走,个个都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流浃背,我也不例外,但我的心却似水一般平静,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事,遇到什么人,我再一次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以往稍有差异的是,在西安有几个认识的人,可这并不能让我减少对这地方陌生感。虽然陌生,但当夜晚来临,我依然可以安之若素的睡着,像以往我第一次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入睡,这是唯一所能庆幸。
北方的酷暑不似南方的溽暑,北方的热是火炉里一般,南方的热是蒸笼里一般,南北热的不同就像北方多旱,南方多雨一样不同。在北方的酷暑之下,每天早晨我会面对着让我难以睁眼的太阳上班,在这之前洒水车已经给路面洒过一遍水,还未被晒干的水让柏油路更加明亮,反射的光让我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迫使我不断的在正常人与盲人之间来回徘徊,我时快时慢的穿梭在无数路人之间,像杂技表演一样惊险刺激,像杂技演员一样小心翼翼,只为所骑的自行车不撞到其他路人。
过去每当遇见那些与我可能同龄的人时,总会不自觉的去猜想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是学生,现在会去猜想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是工薪阶层。我曾无数次想象有一天我也会变的为力生活极力奔跑着,拥挤在公交车或地铁上与一个个或男或女的陌生人贴胸贴背,或许也会遇到一两个非男非女的人,而我根本无从得知。在追逐我衣食住行的过程中,一路遇见很多像我一样极力奔走的人,我们的目的地虽然有所不同,方式也各有差异,但目的却都是大同小异,相差无几。在这个过程中我走过很多路口,害怕过,惊恐过,却从未念念不忘过,也遇到过很多次不顾一切的横行冲撞,却从没见过面对交警依然肆无忌惮的。在西安每一次过马路都让人久久难以忘怀,每一次都如履薄冰般的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没有机会穿越过那看似很窄却又很宽的马路,害怕看不到对面的风景。因为很多交通灯灯在西安貌似都失去了它们本该有的颜色,不仅没人去理睬它是什么颜色,甚至也没有人会看到有一个人在路中间指挥着,人们更多时候仅仅是按照自己意愿在定义它的颜色而行动。最可怕的是,有时交警也仅仅是站在那里玩着手机,偶尔抬头像在是看着一幕引人发笑的喜剧演出,作为一个免费观看的观众,演出的好坏与他并无关系。也许最重要的原因仅仅在于我走过的路还太少,少到我从未感觉到我自己有别人口中常言的,所谓的成长,而此时我也开始被时间,被打卡所迫,不得不随着人流向前,忘记了自己最初的坚持是什么,就像早已忘记儿时的梦想一样,所有坚持在他人看来甚至像个笑话。
上班的时候,每逢下雨总能听见外面的水流声,虽然我一直知道那肯定只是雨水流下下水道的声音,但却又一直执拗的觉得那是一条小河的流水声,像我曾路过的那条河,像我曾遇见过的那个南方。
有天早上六点左右,两次被附近车辆沉闷的鸣笛声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时间然后又倒头睡去,恍惚之间总以为自己还身处梧州那个小房间内,因为那由远及近的声音总让我误以为自己听到是轮船的汽笛声,在梧州那个小房子里总能听到附近河上来往船只的汽笛声,远处听悠扬绵长,近处听震耳欲聋。那是个面积很小的房子,一张单人床就占去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在多雨的南方,无数个夜晚被外面巨大的雷声一惊而醒,每次雷声响起的同时甚至都能听见房子在吱吱作响。多雨也使得那房子的地面常年如洒过水一般湿润,其它所有东西也无止无尽的发霉,像石灰一样无休无止的吸收着空气中的水分,这一切都让我厌烦,让我时刻想着快速逃离,虽然如此,但在那里我依然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安静且不会被人打扰,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随时游荡在各处,把足迹遍布在任何一个想留下的地方。在那里,每天与马陆做斗争,我驱赶它们,它们则喷出恶臭难闻的气味自卫,把它们扔在阳光下暴晒后,会留下像火烧过一样的一摊灰烬似的东西。几乎每天走路都会踩到带壳的蜗牛,被踩碎的声音清脆的像玉碎一般,虽然我并没有听过玉碎的声音。洗澡的时候还要经常注意偶尔拜访的青蛙或是蛤蟆,从没见过成年或较大的,都是如一两岁小孩手掌大小一样的。还有那里无数的野猫,经常在夜间嘶叫,发春的声音听着像是乱葬岗里勾人魂魄以吸食精气的冤魂女鬼。在那里,我留下了很多东西,也带走了很多,那里有让我讨厌的东西,也有让我留恋的,我知道它如今已面目全非,变得不再破破烂烂,变的也许窗明几净,但却永远不是我所怀念的那个地方了,而我再也看不见那里的骄阳与飘雨同在,也永远回不到那里去了,就像我再也不能回到三年前的雨中仰望西安的高楼,然而那时的迷茫却依然如故。
下班后,我依然面对着太阳骑行,走在同样的路上,却穿行在不同的人群里。有人和我一样形单影只,有情侣边走边你情我侬,有一群人嘻嘻哈哈……路过一个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意外,一个年轻男人揪着一个老汉的衣领,几言不和男子便挥拳打的老人满口是血,那老太太在一旁嘶吼拉扯着年前的男人。路过一个大学校门,看见一对情侣站在路边接吻,男孩搂着女孩的腰,女孩手环绕着男孩脖子踮起脚像小鸡啄米一样不断吻着男孩,他们浪漫着不愿顾忌来往的人群,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一样。路过一个广场,一个中年男人在那里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地上的陀螺像钻头一样在那里被击打的旋转不停,男人挥动鞭子击打陀螺的时候就像一个在战场挥舞着大刀在与敌人厮杀的将军一样用力。路过地铁口,一堆违章停驶的黑车堵住了路口,司机们吆喝着询问过往的路人要去哪里,他们永远不会懂有太多地方是他们根本无法到达的,旁边还有几人摇晃着手中卖房的传单,他们吆喝着的姿势就像烟花巷里那些需要晃动手帕才能招揽到路人的女人们一样,他们途径方式虽不同目的却丝毫无异,为了生活为了活着。远处工地传出各种铁制品相互击打的声音,西边未完工的高楼旁太阳开始变的不再刺眼,愈来愈暗,像个熟透的,硕大的柿子一样挂在那里。我站在厕所望着窗外被落日映成绛红色的天,想大喊一声“努力……奋斗……”,为自己,也为朋友,希望最好的朋友能在不久后有好的结果。
寒冬时节,我从温暖的南方回到北方,走出机场时凛冽刺骨的寒风直侵入到骨髓里,感觉自己好像在瞬间被冻成了一根老冰棍,在远方飘着大堆棉花糖的,萧条荒凉的天空下,我不知道该走向何方,那些光秃秃的枫树像是在嘲笑一无所有的我。寒风迫使我面向着北方而无法回头去看身后温暖的南方,只能在心里默念再见,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无忧无虑的校园,回不去昨天的时光,我也知道有一天我也终会离开这里,就像曾离开的所有地方时一样,不论是匆匆忙忙,还是亦步亦趋,或是频频回望,最终都会离开,最终这里也只会是我人生路过的再一个渡口而已。
2017年11月20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