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金去哪了？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3期“金”专题活动。】

1.

老赵在单位是技术骨干，因为攻克了一个生产上的技术难关，和项目组的其他几位同事分得了一笔奖金。不多不少，每人两万块钱。而且是现金发放。

按理说得了奖金要请大伙吃一餐。可这一餐已由项目小组长老颜掏钱，所以这两万块钱就当是纯利润放进了老赵的腰包。

平日里每个月的工资老赵都要按时上缴，然后再由老婆大人批出一部分给他当做零花钱。他每个月工资离五位数还差一截。在这二三线城市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因为有房贷车贷，再加上父母是农村人，没有养老金，每个月要给点生活费。儿子上大学又要花钱，所以分派到他手里可就没几个子儿了。这两万块钱对他来说可是笔大数目。到底要不要上交，他还没想好。

老赵不烟不酒，平日里生活朴素，也没有别的不良嗜好。除了家里大额支出，再就是开车的加油费。按说要用到私房钱的地方不多。可是他有个计划，可能要用到这笔钱。

但这个计划能否执行，目前还是个未知数。而且这个计划是要瞒着老婆刘芳进行的。

这一天晚上，老赵把手机随手放在桌子上，人进卫生间洗澡去了。刘芳正在收拾桌子，突然瞥见老赵的手机亮了一下，刘芳知道来信息了。她一眼瞧见是个女人的名字，于是又多看了一眼。手机信息上显示：“您有一笔转账已被接收”，接着又跳出另一个信息：“两万元已收到，我替孩子……”后面的信息看不到，发信息的微信名叫“柳叶”。

刘芳感觉到有股热血住头上涌。据她所知，老赵的单位并没有柳叶这一号人物。她刚想拿起手机看个究竟，听到卫生间房门开的声音，于是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

老赵出来拿了手机，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刘芳，见刘芳没注意看他。这才打开手机看信息。脸上明显地微微一笑，也没说啥，便进了卧室。

刘芳心里不淡定了。她想问，但又转念一想，万一真是工作上的事呢？对方用的是微信昵称呢？就算不是工作上的事，既然老赵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平时他们很少翻看对方的手机。毕竟老夫老妻了，俩人早就没有了刚结婚时的激情。因为老赵睡觉打鼾，俩人早已分床而睡。自从儿子上大学后，俩人更像是合租一套房子的室友，熟视无睹，见怪不怪。平时下班回来除了同桌吃饭聊两句。别的时间基本都是各自抱着手机各看各的。各自进了卧室之后，要是有点什么事都是在微信上发信息。

日子还是从前的日子，可刘芳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她发现老赵回到家进卧室看手机的时间多起来。似乎热衷起了世界名著，而且还是一些青少年读物。时不时提起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格林童话》等书。

人们常说男人至死是少年，难道也包括所看的书籍？或者是外面有了哪个年轻姑娘跟他一起共读一本书？

刘芳曾试探着问过，老赵只是说随便看看。刘芳知道他并没有说实话。刘芳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老赵不想说，她也就不会主动去问。

2.

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刘芳父母就在本市，平日里经常走动。所以一般过年的时候老赵夫妇都是回千里之外的赵家庄。今年也不例外。这一阵子，刘芳忙着置办各种年节礼物，忙着来回路上的安排，暂时把给柳叶转账的事放在了脑后。

大年初四，老赵的初中好友组了个饭局，叫老赵去参加。每年的这个时候，老赵如果在老家，都会去聚上一聚。他也曾经邀请刘芳去参加。可刘芳说，都是老赵的同学，她去了也没意思，也就一直没去过。

但不知为何，刘芳今年没有推辞，跟着老赵去了。

饭局设在老赵初中班长李斌家里。总共来了八个人，其中有两个女同学。有一个颇有几分姿色，他们都叫她柳校长。

柳校长举起酒杯，大大方方地走过来给刘芳敬酒，“只听说赵晓雷娶了个城里的大美女，那么久今天第一次见。来，敬您一杯，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说完一仰脖子，把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倾过酒杯见底，“我干了，您随意！”

酒桌上其它同学纷纷鼓掌，都说柳校长不愧是女中豪杰。

刘芳浅浅地抿了一小口，“柳校长是吧，也祝您新春快乐，官运亨通！”

柳叶摆摆手：“别听她们瞎叫，多见外，嫂子叫我柳叶好了。柳叶，柳树的叶子。”

一听“柳叶”这个名字，刘芳不禁想起老赵微信转账的事。于是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位女子。

只见柳叶中等个头，虽已过不惑之年，但身材仍保持得很好，不胖不瘦，凹凸有致。头上留着顺溜的触肩短碎发，发质乌黑发亮，一根白头发也没见。柳叶眉，月牙眼，一笑起来便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再加上肤色白皙，在一帮中年发福的同学中显得格外年轻。刘芳暗想，这柳叶当年不是校花也应该是班花吧。她与老赵手机里的柳叶是不是同一个人？

一想到老赵有可能与眼前的柳叶有关系，刘芳顿时觉得她喝到嘴里的是醋，而不是酒。

接下来的交杯换盏，刘芳始终浅浅地抿一点点，所以她可以一直清醒地冷眼旁观着老赵。她发现平日里话不多的老赵，几杯酒下肚之后，在同学面前却侃侃而谈。尤其是在柳叶面前，更是幽默风趣，妙语连珠。

好在刘芳也是个高知女性，她并没有当场甩脸色。但她很少插话，也无心听他们高谈阔论。不一会便借口不胜酒力，坐在一旁嗑瓜子。嘴里虽然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波涛汹涌。又象是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3.

回到家，刘芳开始旁敲侧击，“那柳叶保养得真好，看起来不像你们同学，倒像是你们小几届的。”

老赵不置可否，“人家那是天生丽质，她可是我们当年的校花。”

刘芳撇撇嘴，“是不是当年你也暗恋人家。”

老赵不知陷阱，随口接了一句“她暗恋我差不多。”

刘芳揶揄道：“哟，郎才女貌嘛，后来为何没走在一起？”

老赵听出了刘芳囗气里的醋味，赶紧声明：“那不是后来认识你的吗？您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城里的大美女，她哪能跟您比。”

刘芳哼了一声：“说的比唱得还好听，要真是这样，就不会瞒着我把家里的钱给了外面的女人！”

老赵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问：“你，你听谁说了些什么了？”

刘芳一脸讥讽地反问：“难道你有什么烂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吗？”

老赵顿时涨红了脸，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分贝量，“什么烂事？你给我说清楚！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刘芳也抬高了声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老赵还想为自己分辩，只听“吱呀”的一声，门被儿子推开了。

儿子并未注意到房间里的气压不对，只顾着一脸兴奋地叫嚷着，“爸，妈，姑姑给我们买了很多烟花，咱一起去放烟花吧。”

老赵这才注意到儿子抱着一扎烟花进来。

刘芳负气地说：“我不舒服，不去。”

老赵站起身，接过儿子怀中的部分烟花，朝着门口走去。

出门后，儿子问：“我妈她怎么了？”

老赵仍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别理她，酒喝多了。”

父子俩出门后，刘芳不知道要做什么。她站在窗前，望向窗外。农村的春节就是比城市热闹，因为可以放鞭炮，村里到处是“噼里啪啦”的响声。时不时还有腾空而起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把原本寂静的乡村夜晚点缀得绚丽多姿，异彩纷呈，热闹非凡。大过年的，看到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本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可这会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

4.

老赵与刘芳是在大学里相识相知的。那时，刘芳模样儿在班里也是非常出挑的。而且因为是城里人，穿着打扮也比那些农村来的学生时尚漂亮。有不少比老赵家境好的男生上赶子追她。可她偏偏看上了貌似老实巴交的老赵。当时老赵是班里的学习尖子，虽然是从农村出来的，衣服没那么光鲜。但个子高瘦，五官周正，也算是一表人材。最重要的是学习上年年拿全额奖学金。在感情方面他是新手，还是刘芳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追到手的。

刘芳家在N城，是家里的独苗。毕业后按照父母的意愿，只能回N城工作。老赵本来可以留在一线城市找到更好的工作，可他却毫不含糊地跟着刘芳来到N城。以他年年获得奖学金的绝对优势，很快就在N城的一个大型国企找到了工作。而刘芳也由父母帮忙，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工资不高，但活儿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很轻闲。

工作落实好后，俩人便开始谈婚论嫁。刘芳知道老赵出身农村，也没叫他出彩礼。在N城请了刘芳这边的亲戚，叫来老赵的父母和妹妹，还有几个较近的亲戚。在酒店里摆了几桌酒席，走了个过场。俩人便算是成了家。

刚开始，俩人也是情投意合，恩爱有加。老赵除了每月工资上缴，家务活抢着干，也很会疼人。刘芳记得，她怀着儿子赵子涵的时候，特别想吃一口城南一家凉糕店的凉糕。当时他们家在城北，离着城南十几公里地。而那时还没有现在的同城速递，要买到远处的东西，非得亲自跑不可。可老赵二话不说，更不顾室外下着暴雨。拿了雨具便出门去给她买来了凉糕。

当时刘芳还抚着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温柔地说道：“瞧，你爸多疼你，那么远去给你买来了香喷喷的凉糕。以后一定要听你爸的话，要对你爸好。”

老赵则半蹲下身来，用耳朵贴着刘芳的肚皮，呵呵地傻笑，“只要你妈妈喜欢，咱儿子喜欢，爸爸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去给你们买来。”说得刘芳感动得热泪盈眶，幸福得一踏糊涂。

那时的刘芳，感觉生活蜜一样甜。

5.

可时光飞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俩人就过成了室友的状态。以前儿子赵子涵在的时候还好。有他做着粘合剂，一家人总也有说有笑的时候。当然也有牙齿磕碰到嘴唇的时候。但人们常说家里过得太平静了反而是个问题。偶尔吵一吵，也是沟通的一种方式。沟通到位了，俩人感情也就更牢固了。如果俩人各顾各的，没有了吵架的机会，看起来相敬如宾，实则暗潮涌动。

另一方面，刘芳想不明白，明明老赵的工资卡是由她拿着的。他的进账短信通知也是会转到她手机上。她平时给老赵零花钱也不多，为何老赵还能有那么多钱转账给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一想到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今天见到的柳叶，刘芳的战斗值又满级回升。她想到去问老赵的妹妹赵晓雨。她正好今天也在娘家。赵晓雨与老赵相差不到两岁，老赵的同学她应该都清楚。何不去打听一下这个柳叶的底细？这么一想，她立刻去找赵晓雨。

赵晓雨正陪着她的儿子小军玩摔炮。

老赵的这个妹妹也是命苦，嫁了两次男人，两次男人都甩了她。第一次婚姻是因为她迟迟不能生育，经常被家婆指桑骂槐，说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不断唆使自己儿子离婚。久而久之，她老公挺不住压力提出了分手。她嫁的第二个男人好喝酒，也因此影响精子的质量。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却又有些痴傻。后来第二个男人也离开了她。如今她一个人带着痴傻儿子一起过。

赵晓雨看到刘芳走过来，便拿了一把摔炮给她，邀请她一起玩。刘芳没接，她说给小军吧，孩子喜欢玩就让他多玩点。

赵晓雨拿了炮去给了小军。她看得出刘芳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样子。又回到她身边关心地问道：“嫂子身体不舒服？”

刘芳摇摇头，“没有，今天下午去跟老赵初中同学吃酒，可能喝多了一点。”

赵晓雨说：“哦，我知道，哥的那几个同学春节经常聚一起的。是不是又去李斌家了？他家在镇上，我哥春节回来经常去他家。”

刘芳嗯了一声，然后装着不经意地说到：“去的女生很少。”

赵晓雨说：“可不是，一般都是那几个考出去的同学才会聚一起吃酒。我们嫁在农村的女子很少去凑这个热闹的。不过柳叶例外，她在农村当老师，也算是半个农村人。可每年聚会她都会去。”

“你也认识柳叶？”

“可不，我们这里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她。在小学当校长的，长得又好看。听说当年是很多男生的暗恋对象呢。呵呵，我是听我同学说的。我同学也在她们学校当老师呢。”

赵晓雨毕竟是农村女人，讲话也不会拐弯抹角。一下子就说到重点上。看来柳叶还真是老赵的白月光呀。难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老赵对这个乡下的白月光还念念不忘？

刘芳推说身体不舒服，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躺下。此时，外面还是时不时传来鞭炮声，空中明明灭灭地亮着烟花的光芒。对别人而言，这是节日的声音，是欢乐的声音，是喜庆的声音。可对刘芳来说，每响一声都觉得分外刺耳。她企图捂着耳朵躲在棉被里睡觉。可越是想睡，越睡不着。她总觉得有一张白皙的脸庞在她面前浮现。那张脸眯着一双月牙眼，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好象在嘲笑着她，没有能力管好自己的老公。

6.

夜很深了，外面的鞭炮声已渐渐零落。儿子和小军他们也早已回屋睡觉。因为明天就要返城。老赵还在堂屋的火盆前陪着老母亲说话。

等他进卧室的时候，刘芳蜷缩在棉被里，头朝里，背朝外，象是睡着了。

老赵轻手轻脚地脱了外套，想上床钻进同一被窝里。

刘芳冷不丁转过身，一把扯过老赵身上的棉被，随后气呼呼地坐起，“说！你跟柳叶是什么关系，你哪来的钱给柳叶？不说今晚谁都别想睡！”

老赵被吓得不轻，不过他很快回过神，腆着脸挤进刘芳被窝里，“外面冷，你总得让我先暖暖身子吧。”

刘芳佯装要扯过被子，但并没有真用力。

老赵挤进被窝，把刘芳的头强行扳进自己的臂弯，“好啦，好啦，别生小孩子脾气了，我跟你说还不行吗？”

原来，一个月前，老赵在朋友圈里知道柳叶想给小学建个图书室，却苦于资金缺乏，所以没能建起来。

老赵想到当年第一次看到《爱丽丝梦游仙境》带给他的震撼。知道在乡村小学中建一个图书室的重要性。于是他便想着也要出一份力。所以趁着技术攻关获得的一笔奖金，便想到捐赠给柳叶的学校。帮助柳叶完成她的心愿，其实也是他的心愿。他又担心刘芳不理解，所以就跟柳叶一起瞒着她。

刘芳听完，用手扯住了老赵的一边耳朵，用力一拧，气鼓鼓地问他：“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为什么不能跟我明说？”

疼得老赵一边嗷嗷直叫，一边向她求饶：“哎哟，轻点轻点。当然不是，老婆大人有大量，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刘芳又一拧：“你还敢有下次，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

刘芳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却松了手。老赵赶紧捂住耳朵，“不敢了，不敢了！以后我坚决以老婆马首是瞻，大事小事屁事都要先跟老婆大人汇报。老婆指东决不敢往西，老婆说是决不能说不。”

刘芳忍不住“扑嗤”一笑，又拉开他的手，扳过他的头，帮他吹了一下刚刚被拧的耳朵，问他还疼不疼。

老赵一把把刘芳搂了过来，趁机动手动脚。刘芳点着他脑门，说了一句：“蔫儿坏！”却并没有反抗。他们仿佛又找回了刚结婚时的那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