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努力不去看别人的书评，只因为想留下自己读后的源于自己的想法。

在看书时，不止一次退出阅读界面，因为那唯美的文字叙述的故事，产生的画面感让我感到透不过气来，似乎那出悲剧正在上演，而我退出阅读，就假装悲剧可以不再继续，或者至少会停止下来。然而退出界面后，等喘过气来，又继续阅读，就像作者林奕含在生前的采访中诉说的那样，阅读中有一种痛快感，既痛且快，有痛感不忍直视，有快感继续阅读。91年，和我一样的91年，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年了的91年。林奕含的文字天赋正如所评价的那样，是老天爷赏饭吃，自己虽然算不上学富五车，倒也看了不少的书，小说也不少，有国内有国外，有原著有译本，却从未见过文字还可以这么用，并不是说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文学造诣有多高，只是她文字的特色，如年轻时王菲的嗓音一样，唯一。感觉文笔也是门童子功，需要从小就开始练习，而我，过再久，读再多的书，也都是在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在阅读了，永远也得不到文学在童年时期，价值观未建立时融到骨子里的，流淌进血液里得到的那份积淀了。

从文中摘抄几句，“新的淤青是茄子绀或虾红色，旧的淤青是狐狸或貂毛，老茶的颜色。新的拳脚打在旧的伤伤，色彩斑斓得想热带鱼。”、“长脖颈托住蛋形脸，整个的脸露出来，额头光饱饱地像一个小婴儿的奶嗝”、“她们是一大一小的俄罗斯娃娃，她们都知道，如果一直剖开、掏下去，掏到最里面。最小的俄罗斯娃娃，会看见娃娃只有小指大，因为它太小，而画笔太粗，面目遂画得草率，哭泣般面目模糊”、“我很难不去看白长裤你小小的膝盖上一皱一皱地，像潮汐一样。很难不去看你靠近我的这首用力地握了起来，握出手背上一根一根骨头，像是怕我会情不自禁去牵你。我也无法不去想象你的墨镜下拳头的痕迹。”、“罪恶感是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羊犬。一个个小女生是在学会走稳之前被逼着跑起来的牧羊犬”

而林奕含在采访中的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正如她在文中炫耀她从小在经典中的积淀，一部部名著如数家珍，一个个典故烂熟于心，一个个人物随时能脱口而出“胡兰成和张爱玲。老师还要跟谁比呢？鲁迅和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阿伯拉和哀绿绮丝？海德格和汉娜鄂兰？蔡元培和周峻？”

同样是畸恋，在阅读时，我一直在想，《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和《失乐园》究竟有何的不同。《失乐园》的故事早已经淡出记忆，记得的只是那种阅读的感觉，我想在写此文时重读一遍《失乐园》，最后还是没有再读，只是想把此刻对于此书的感觉着新鲜的记忆，记录下来。《失乐园》中久木和凛子的爱，同样为世俗所排斥，在传统的伦理和道德观面前，婚姻披着法律的外衣，便是世人所宣告的正当、合法，而一切违背婚姻的行为，便被这约定既成的社会所无法容忍的。但是在《失乐园》的阅读中，感受到的彼此的爱，坚定地对抗着世俗，反而显得纯粹和凄美。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看完后，很多人痛恨诱奸女学生的辅导老师李国华，而文章成了对于社会诱奸的控诉，其实不然，至少作者林奕含从未想要将文章作为报道文学，无意也无力去改变社会的现状。她一再强调，房思琪爱李国华，房思琪这辈子只爱李国华，即使在13岁时被诱奸，成为了老师的性工具，却依旧坦言自己的爱。当她在缅怀小葵时，感觉到了自己对老师的不忠，充满痛苦。她感觉追求她的男生纯纯的爱恋，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情感，除了她对老师的爱。

只是这种爱不平等。相差37岁的爱恋，林奕含在采访中将李国华形容为现实中自己辅导老师的缩影，而更是胡兰成缩影的缩影，自己坦言是一个张迷，似乎也将自己代入进了张爱玲的角色，而剧中的房思琪就是张爱玲缩影的缩影。张爱玲爱胡兰成，爱他的才华，爱他的魅力，爱他的美；房思琪爱李国华，同样爱他的才华、魅力和美。胡兰成和李国华在感情中有爱吗？有，不过爱的不是张爱玲和房思琪，他们虽然贪恋她们的年轻，她们的貌美，却只爱自己，爱自己在这一段段感情中的游刃有余，爱自己能征服年轻女性的自恋和以才华欺骗她们的语境。这是不平等的爱，也正是这样的不平等，成为了房思琪走向崩溃的一个原因。

然而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社会对于与老师畸恋的无法容忍，对于女性贞洁的洁癖，更是房思琪崩溃的主要原因。

一个被老师诱奸继而爱上老师的13岁孩子，有错吗？

社会的反馈告诉她们，有错。

在饼干被李国华强奸了之后，向男朋友坦白，得到的不是安慰和抚摸，而只是换来因为“脏了”而被抛弃的下场，饼干只能回到李国华的身边，因为除了他，没有别人再愿意接受脏了的自己。

郭晓奇被李国华抛弃之后，在网络上曝光李国华的斑斑劣迹，本想得到同情和怜悯，却得到的是这样的评论：“所以你拿了他多少钱？”、“鲍鲍换包包！”、“当补习班老师真爽！”、“第三者去死！”、“可怜的是师母！”、“还不是被插得爽歪歪”。在她跟父母坦白自己被老师诱奸的事实时，得到的是父母的唾弃，勾引人，不要脸。

房思琪不是没有尝试过将事情讲述出来，一次她试探性地跟母亲说学校里一个女学生与男老师恋爱了时，母亲说女生怎么这么骚。

当她们遭遇了不幸时，渴望得到同情，得到关怀，却发现自己的不幸并不被这个世界所容忍。郭晓奇在被李国华抛弃之后这么形容“她才知道最肮脏的不是肮脏，是连肮脏都嫌弃她。她被地狱流放了。有什么地方比地狱更卑鄙、更痛苦呢？”

镜头拉到抗战时期，那些活下来的慰安妇遭遇的一世冷眼和唾弃，不只是日寇犯下的罪行所导致的，更是这个对于女性贞洁存在洁癖的社会所导致的。

其实时代在发展，发展的只不过是科技，是物质罢了，而人依旧是这些人，未曾进化也未曾改变。林奕含看透了这些，所以她的小说并非是对于诱奸的控诉，她无意也无力去改变社会的现况。这样的诱奸、强奸、猥亵、性骚扰事件此次此刻依旧在发生，而社会对于不幸女性的容忍感，也从未会改变。

心里医生在给林奕含治疗时，不断地了解她的内心，一次次地更新形容 “你是经过了越战的人”、“你是经过了集中营的人”、“你是经过了核爆的人”。而她也在采访后的第8天，自缢身亡。

生命定格在26岁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