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与妓》第十五回 林洵自述

第十五回 林洵自述

她永远活在自己笔下的悲剧之中。

在旁人眼中，她永远都是无懈可击的顾家大小姐。只有我知道，在顾寂的内心深处，潜藏着她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哀伤。

从小到大，自从我认识顾寂以来她就是这个样子，骄傲刻薄，锋芒毕露。

不过说实在的，顾寂这个人也确实是性格恶劣。将刻薄当做个性，让她觉得凡俗的人对她望而却步。这个样子当真是无比孤独，顾寂却也以一种病态的心理享受着这样的孤独。

对于顾寂来说，她不愿只做一个精雕细琢的白富美。因为事实上，所有的白富美都是精雕细琢的。

而她顾寂要做的是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不食烟火的高岭之花，不知疾苦的芳国公主。

但我依旧非常欣赏顾寂。尽管我认为她什么都不懂，尽管她将世间一切苦难都当做笑话和天方夜谭。你看顾寂这个人多强势啊，她自己没受过一点苦，就觉得其他诉苦的人都是矫情。

我曾经也想过将自己的故事写下来，就像顾寂那样，记录光阴似锦。

可惜我终究还是没有动笔，因为我总是觉得，如果将我的年少时光写下来，绝对是一段堪比《金瓶梅》的艳史。

我学着顾寂常用的轻蔑姿态“啧”了一声，想起了“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琵琶女。我神烦那种在古代卖身不卖艺的红尘女子，当了婊子难不成还想立牌坊？

庸俗。

顾寂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将性与生殖器官大大方方地写出来，那么就不能算作是淫秽，而应该美其名曰“揭露人性。”

这么看来，我他妈应该算个人类学家。顾寂真丫是个天才啊。

顾寂说过很多牛逼的话，写过很多牛逼的小说。我总觉得顾寂写东西的时候就像得了精神分裂一般，前半句话精雕细琢，字字珠玑，紧跟着后半句话就各种问后别人母亲。一般正常人都不这么写。

当然了，我也不是一般正常人群体中的一个。

这么多年了，我跟在顾寂身边，也受了顾寂这么多年的荼毒，自然也就学会了二分之一的言词锋利。于是，我写下的东西全篇问候别人母亲，以及牛这种动物身上的某种器官。

我可真他妈牛逼啊。

鲜少有人能真正了解顾寂。就像我开头所说的，“她永远活在自己笔下的悲伤里。”

我曾经想过，顾寂为什么要叫顾寂，我总是觉得“顾寂”这两个字念出来实在冷冽。犹如室外孤寂的一方深井，深沉得让人脊背生凉。

到了如今，我才能真正明白，也就只有顾寂才能真是配得上这个名字。

只有真正的阳春白雪、高岭之花，才有资格曲高和寡，因为她们所处的位置，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触碰得到的。这样的人，也就应该是孤寂的。

顾寂曾写过一个女孩的故事。那个女孩叫苏未。

苏未即是顾寂，顾寂却不是苏未。

苏未的人设和顾寂极为相似，家境优越，自幼娇纵出了一身脾气，从小到大一直顺丰顺水，没什么磨难。所以，顾寂与苏未都一样，内心脆弱得不行。哪怕她们所处的世界再残酷，她们也依旧是受不了一点委屈。

只是顾寂终究要比苏未更极端，她喜欢将所有事情都推向绝路。解决不了的，她也就不管了。

顾寂长着天生的一张厌世脸，她也不喜欢笑。她喜欢曲终人散，也喜欢一咏三叹。

她总是和我说，“容身之所是一个伪命题，人生永恒的事实是，所有人都是孤身一人。”

也许她一直都相信这句话，所以才会孤独至此。

我见到了顾寂穿婚纱的样子。

她穿着婚纱躺在家里的浴缸中，殷红的血从她的手腕流出，混合着浴缸中温热的水，染了裁剪得繁巧的白纱。

她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冷漠而孤独。

果然，顾寂终究是顾寂。不管顾寂遇到什么事情，她永远都会做出最极端的选择。

以前，顾寂总是喜欢看日本宝冢歌剧团的《凡尔赛玫瑰》，几乎每场都不会落下。然而现在，她便成为了那只盛开在凡尔赛宫中的玫瑰。

曾经我以为成了顾寂，我便能成为良人。现在我才明白，顾寂不是良人，也从来没有什么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