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项

  老项是个平庸的人，老项是个伟大的父亲。

  今晚，又是小项的思想教育课，老项背对着小项，似听非听，抓耳挠腮。没等到小项总结陈词，老项便穿着裤衩，着急得回窝睡觉。

  小项知道这一嘴唾沫星子不会白费，但不知道老项心里的“保质期”有多久。

    小时候父亲是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以抱抱可以靠靠；长大后父亲还是山，顽固冷僻，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你还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形象不再高大吗？是一瞬间的发现，还是点滴间的积累，小项回头看了看，时间磨糊了太多，那个天天腻在爸爸身边的女孩早已淡出了记忆，剩下的只有一地的责备和狼藉。于小项而言，对父亲的重新认识从高中毕业开始，逐渐成熟的眼光，学着用成年人的视角审视世界。分拨走学习的精力，渐渐关注起家庭的变化。她接触，感受，体会，发现眼前的这个父亲竟是这么的不完美。

    老项是个平庸的人，半辈子被父母支配，事业无成，生活能力不佳，不大的交际圈，配着远低于实际年龄的心智，整日活在自己经营的极乐世界里。老婆叹气，孩子无奈，痛批着他的不争气，但她们也在时间打击下渐渐接受了这无法撼动的现实。而这位哥本人呢，他怕是早认定了自己的“不争气”，两眼一闭，小嘴一撅，耍起无赖，便又是一副超脱模样。

    老项不适合读书，是个半吊子文化人，出去撒玩了一天，好不容易晚上小项把他拴在家里看书，他呀一想到看书，便先桌前放空十分钟，然后再慢移慢挪地蹭到书前，刚看起两行字，手便自然的摸起脑门，正要进入状态，灵光乍现“哎呀，早上的鸡蛋还没吃！”。就这样一个无法安心读书的“老青年”，却对汽修却有迷一般的执着，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出，老项的汽修档期排的不少，他的三辆“小宝马”都是“黛玉体质”，正标配着他对汽修的“宝玉”柔情。小项忖度了很久：老项如果当初上了蓝翔技校，保不齐是个人才。

    本家两只母老虎倒也不会天天念叨他的不争气，因为老项的毛病实在说不完，比不争气更惹人恼的是生活的一地鸡毛。老项听的进道理，也是个绝佳脾气的老好人，但就是这样的人，也有极为固执的一面。多少道理从耳边溜过，不听不听就不听。他有自己一套不开窍的理论，看似有道理，实则耍赖皮。老项会不会越活越偏执呢，咱也不知道，只能静观其变，保佑“稳重”能拎着他一块走。

    老项太平庸了，他虽然平庸一生，对女儿的爱却从未平庸。老项不懂得照顾人，他给女儿最多的且力所能及的是物质。小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不给买的东西就找爸爸，爸爸不给买的东西就哭一下”老项受不住女儿掉眼泪，女儿记忆里，眼泪是个有效力的东西。当老项的能力还可以达到女儿欲望时，他都会尽全力满足，高中的小项问爸爸“我以后读大学了，你还会给我钱吗？”老项关上车门，用极少的正经语气回答道“你一辈子是我女儿，我一辈子对你好”老项的爱比起妈妈的爱，多了份可爱的傻气。老项不会照顾人吗，好像也会，女儿至今记得老项拉过小小的她，帮她厚厚的裤子一层一层系好，女儿也记得，在诊所后面的小厨房，老项学着烧菜，兴奋得端出一碗并不大好吃的白鱼面。女儿还记得去山上挖蚯蚓，去市场买金鱼，老项都在旁边陪伴保护.....女儿是你在心尖上的人吗，所以哪怕不懂爱，也要尽力去爱。

    小项重复过很多遍的话：老项绝对不适合生儿子。听老项的“采访”，他本来也就想要个女儿，这不，绝配！长大后的小项也学着妈妈，开始对一地的鸡毛发牢骚。老项作为重点人物必是首当其冲，面对骂骂咧咧的女儿，他会习惯性的甜腻一笑，“自己生出来的这个玩意儿真是可爱”，被压迫的不得行了，便翘个小嘴一边说以前怎么没生男孩，一边乖乖去执行女儿说的话。女儿是个宝，哪怕这么大一只，老项也觉得可爱。他可以痴痴的看着女儿吃饭，然后自己像花一样咧嘴笑起来。他可以无条件接受女儿的任性，哪怕有时失了度。老项本没什么脾气，女儿的脾气一来，他便赶紧识趣的收起唠叨，再不甘的加一句“凶死了”。        

    老项是个平庸的人，老项是个伟大的父亲。沉淀在生活里，哪怕平凡庸碌，也是女儿心中最伟大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