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烟雨剑】第二十六章 流星
上一章：棋子
诸葛恪就这样死了，他为他的冲动付出了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本是被当做棋子的，但悲哀的是，另外四人却都没有看清穆南风的剑，他们只觉得眼前一闪，一切便已结束。接着他们就只看到了诸葛恪的弩箭散落一地，诸葛恪自己突然倒了下去。
丁云峰也是剑客，对自己的剑一向自信，但此刻他只感觉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他的手不停地抖动，似乎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剑了。他成名很早，死在他剑下的人说不上是成百也有几十。从来都是别人看到他手中的剑就开始发抖，从没有过他看到别人手中的剑就发抖的时候，从没有。
他努力控制着，不让剑从手里掉落。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恐惧，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当他们准备出卖诸葛恪的时候，如果被出卖的人是他，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但无论如何，他是体会不到了，因为他不是诸葛恪。我们无法感同身受，无论我们和另外一个是如何亲近。
萧秋瑟还在玩着他手中的飞刀。飞刀很薄很锋利，在他的手中像是被赋予了灵魂，灵活得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身上。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诸葛恪，似乎在叹息，又似乎是在难过。他的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总是让人感觉很萧索荒芜。他就像是那片在秋天里坚强地长在树干上的枯叶，无论风多大，总能摇曳着独自起舞。
很多时候他也不喜欢看到死人，但和穆南风一样，很多时候他又不得不杀人。他似乎也只有杀人这一项技术。很多次杀人后他都会喝酒，每次喝醉后他都会问自己，如果不杀人的话，他还能做什么。最后他居然很可笑地发现，如果不杀人，他好像连他自己都养不活。
有一次，他遇到一个女孩子，女孩劝他放弃杀人，他当时很高兴地答应了。他很听女孩的话，女孩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他开始陪着女孩子学种花。可是一段时间之后，两人惊奇地发现，女孩子单独种的花都长得很好，而他在女孩指导下种的花，却一塌糊涂。他当晚就离开了，离开了那个让他快乐又感到无用的地方。离开后他也总是会想到女孩的微笑。
他一直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他能找到一种不杀人也可以赚钱的活，他一定会放弃杀人，回到女孩身边。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找到。他不但没有停止杀人，杀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他和丁云峰不一样，他拿飞刀的手还很稳。他不怕死，有时他甚至觉得，死亡于他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散花仙子和山羊先生默默后退了一步。仿佛看到了魔鬼一般，他们的额头上开始有冷汗不停地流下来。
他们已经老了，老人应该不怕死才对。如果你真这样想，那你就错了。其实老人比任何年轻人都怕死，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时日无多，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想好好地活着。
时间慢慢地流逝，风停了，一切又归于寂静。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间，如雷霆万钧，围在穆南风身边的四个人，同时动了。
散花仙子的花粉如同满天彩虹，围绕着穆南风压了下来。与此同时，山羊先生的毒针已经射出，丁云峰的流星剑也已经攻到。这一次，他们四个人再没有留手。这是电光火石间的刹那一击。
他们是杀手。杀手并不需要讲仁义。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了他们需要杀的人。
面对着那如同彩虹一般围绕过来的毒雾，穆南风只能躲闪，而他能够躲避的唯一方式就是凌空跃起。在这跃起的瞬间，他的剑已出鞘，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光。他的剑很快，快到不可思议，无法琢磨。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在同一时间挡住散花仙子、丁云峰、山羊先生三个人的合力一击。他似乎忘记了萧秋瑟的飞刀。
萧秋瑟的飞刀例无虚发，江湖上人人皆知。所以很快众人就听到了一声惨呼。当那些如彩虹般的花粉散去之后，所有人都看到地上倒着一个人，一个他们谁都想不到的人。
看到倒在地上的人时，穆南风却怒了，他只觉得心底有一股热血沸腾而出，他的剑更快了，甚至比流星还要快。但就算如此，在四个人的夹击之下，穆南风还是讨不到半点便宜。
风又开始吹了起来，风里只听得一声苍老的声音大喝道，“今天我们势必杀了你！”
这苍老的声音当然是山羊先生的。他已经看到了希望。虽然刚刚的突袭没有一击杀了穆南风，但他知道，在他们四个人的围攻下，穆南风必败无疑。
但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意外很快就来了。很多时候，江湖的精彩并不在于那些按部就班发生的事，而是那些故事中的意外。
就在他们奋力要将穆南风置于死地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三条人影。其中一个山羊先生见过，在风停镇的客栈里，他曾在一招治住了他们四人的合击。让山羊先生更恐惧的是，这一次，那个年轻人的身边还多了两条人影，一个背着很大一把剑匣，另外一个穿着一身鲜红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条细长的皮鞭。看到人影，山羊先生再次大声喝道，“走！”
他一边喝到，一边人已经窜上了客栈屋檐。萧秋瑟和丁云峰也同时跃进了黑夜里。但是他的话音未落，他们却再次听到了惨呼声，然后他们就看到散花仙子的身体重重地掉落下去。
没有人会返回去救同伴。他们都是杀手，杀手是不允许自己有感情的。
穆南风的眼中带着血丝，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孩的尸体，散花仙子的身体掉在另一边，还在不停地喘着气。她的驼背伴随着她大口吸气一高一低的，看起来很奇怪也很滑稽。
她的胸前被刺了一道很长的口子，就在她刚刚跃起来的瞬间，穆南风还是刺中了她。她的眼睛因为恐惧而变大，她也已经是个老人了，她这一生也杀人无数，但她从来也不相信，有人居然能在这样的围攻下，还能击杀了她。她似乎努力想说些什么，又似乎是想看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人听到她说了什么。在她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恍惚中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散花仙子就在这张笑脸的注视下慢慢地离开了。
舒开玉还是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戚长空和戚若英。但他却还是来迟了。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迟到了。上次在古道上，他就责怪过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迟到，或许他可以救下余苍穹他们一行人。
这次也一样。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他忍不住又责怪起自己来。为什么每次他都会迟到呢？
戚长空看着三个远去的背影，对着黑夜在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看到他身后的剑匣似乎在轻轻地震动着。
戚若英的眼中挂着泪花。她虽然娇生惯养，飞扬跋扈，却也只是心性顽皮，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她看着被穆南风抱在怀里的女孩，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要是舒开玉能那样抱着她，她也就死而无憾了。
她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而且越流越多。她甚至握紧拳头，恶狠狠地发誓，她一定要为死去的女孩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