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喻”的伊恩——读《蟑螂》

很多年前的午后，舍友在他的床铺上聚精会神地阅读《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时，我没想过我竟然会和伊恩·麦克尤恩擦肩而过。也许当时我只顾沉浸在中国当代文学的思潮中，试图返回到八十年的历史现场，想象伤痕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的热闹场面。未能及时把目光投放到二十世纪后半叶英国文坛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伊恩·麦克尤恩身上。

但我记住了这个作家的名字，没想到再次相遇却是长达几年之后。一个人与书与作家的缘分竟然是如此之奇怪，兜兜转转还是你，注定要相遇。

如果不是“脱欧”，我不会拿起这本书——其实这只是麦克尤恩的一部中篇小说。我是希冀从书中获得一些英国作家对“脱欧”的最真实、最滚烫的看法。却没成想是伊恩·麦克尤恩的作品。

相比于早期的作品，麦克尤恩被称之为“恐怖的伊恩”，这篇作品是一部政治讽喻小说。“讽喻”的伊恩并未脱离“恐怖”时期的叙述方式，依然以离奇古怪、荒诞不禁令人着迷，同时彰显出作家的优雅睿智。

说起荒诞主义，不得不提卡夫卡，说起卡夫卡，又不得不提他的作品《变形记》。麦克尤恩正是在这样的思维方式下创作了这部作品，从卡夫卡的人变成甲虫，在麦克尤恩的脑海里则成了蟑螂（虫）变成人：一觉醒来，蟑螂发现自己千辛万苦、艰难跋涉地来到首相官邸之后，竟然变成了首相吉姆·萨姆斯，于是，他开始适应人类的身体、大脑、语言和权力，伙同其他内阁大臣（这些大臣也是吉姆的同胞），党同伐异，排除异己，贯彻“反转主义”，主要是经济流通的方向。“只要将货币的流向逆转，整个经济系统，甚至是国家，就会得到净化，将一切荒唐、浪费与不公涤荡干净。”“最后的结果就是充分就业。”（在这里不得不佩服麦克尤恩对“反转主义”的梳理，看得我差点就信了。）为了完成这个使命，吉姆不得不使出卑鄙的手段。最终功成身退的演讲，吉姆激情澎湃，如同英雄一般。而麦克尤恩在这里尽显讽刺与幽默，同时又让人不得不同情这个至少有三亿年悠久历史的“种群”。

吉姆说：“我们的核心信仰不可动摇：我们的行动永远是为了自利。”这不就是极其明显地讽刺了英国政客的唯利是图、自私自利吗？吉姆还说：“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实验与失败，我们终于弄清了导致人类衰颓的前提条件。战争与全球变暖是跑不掉的，还有——在和平时期——阶级固化，财富集中，根深蒂固的迷信，谣言，分裂，怀疑科学、智识、陌生人与社会合作。”如果稍微了解英国现阶段（包括其他西方国家的现状），不难看出，英国首要的社会问题就是“阶级固化”和“贫富差距”。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让我特别着迷的地方。我所感兴趣的是“语言”：在冷峻的叙述下“毫无杂质”，就像透明的江水，鱼虾全都看得见，一种犀利的洗练，洗练之中又连带着“有趣”。

这就是“讽喻”的伊恩给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