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讨债
01
于大海的建材商店就坐落在镇子唯一的主干道西头，从国道下来，远远的就能看见立在路边那个高高的招牌：大海建材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于大海，中等身材，干瘦的体型，黢黑瓜子脸配上地中海式的发型，让他的年龄看起来比实际要大上十来岁。
说起来于大海也算镇里的名人，他为人仗义，结交广泛，十里八村的乡亲有事求到他，只要能帮上忙的他绝不推脱。为此，这些年虽然结交了一些朋友，但亏也没少吃。为这老婆没少和他打架，说他傻，不识好坏人，猫戴帽子是朋友狗戴帽子也是朋友！但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尽管这些年他也被所谓的朋友坑过，甚至生活也为此几经起落，但于大海却依然按着自己的风格行事和生活着。
在镇上，和他性格一样为大伙熟知的还有他的三大爱好：折腾、喝酒、赌博。
02
讨债
祖宗八代都是农民的于大海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年景，骨子里就不安分的他结婚后和父亲分了家，把自己的十几亩地也租给了堂哥，带着老婆到镇上租了间房，做起了买卖。
摆地摊卖菜，倒腾服装，卖农资化肥，贩运煤炭......，反正除了军火毒品，只要不是违法的买卖，他都想折腾一遍。
这些年于大海的钱也的确没少挣，然而日子过的却像镇子后街那条泥土路，起起伏伏，趔趔趄趄，深一脚浅一脚的。因为结识的各类朋友很多，这让他白天忙生意，晚上忙应酬。喝酒、赌博成了他重要的业余生活。折腾了十几年下来，财产除了在城里给儿子买的商品房和镇子西头这处大院，再就是手里账本上那些无法追回的坏账了。
在镇上做生意，大部分顾客都是熟头马面的乡里乡亲，赊账自然是常有的事。有时即便是陌生面孔，为了套近乎，也会扯上七大姑八大姨烂眼边子的二舅母，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奶舅爷...... 反正和你现攀个亲戚，那账自然也就赊得名正言顺了！
过去都说农村人实诚，赊账自然也不用打欠条，只要在账本上一记，当事双方确认一下也就完事了，还钱当然也要等到秋后卖粮了。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卖完粮食，陆续就有人主动来家里还账了。遇到主动还钱的，于大海自是笑脸相迎，多数时候还会叫老婆炒上几个菜或者拉上人家到附近的饭店喝几杯。大伙都说这个季节的于大海有三多：兜里钱多、酒局多、输得多。但也有欠钱不还的主，年底讨债是最让人头疼的事了。如今都管欠钱的叫大爷，俗话说：好钱不得赖要。为了要人家还钱，于大海也是好话说尽，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可账本上坏账却依然不断增长。
03
讨债
那年腊月，于大海到附近村子讨要化肥款。欠债的是村子里的种田大户名叫王新和。前几年王新和每年都会从于大海手里购买一两万元的化肥，但最近这两年王新和不再从于大海这里买化肥了，而最后一笔欠款一万五千元已经欠了有快三年了，于大海想年前把这笔钱要回来。
“哎呀，王哥不好意思，年底了化肥厂也催我把今年的尾款结了，我这实在是没辙了才来找您，您看您给张罗张罗把账清了吧。”于大海满脸堆笑的说。
“大海兄弟呀，你这钱年前恐怕给不了了，你也看到了我这粮食还没卖呐，哪有钱还你呀，等过完年吧，过完年卖了粮食先给你。我想你这么大买卖做着也不差哥这点钱不是。”
无赖......，于大海心理骂道。
“王哥，你看上次我来，你拍着胸脯说年底给我，我这来了你又说没有，这大冷天的你总让我白跑这不折腾我呢吗！”于大海的脸色一沉，口气重了下来，中午的酒劲也涌了上来。
“兄弟，我不就欠你几个钱嘛，至于你这样吗？我告诉你，就没有，爱咋咋地！”
“王哥你这不耍无赖吗，这钱你都欠好几年了不说，这几年你也不在我那进货了，那我收账不应该吗？”
“为啥不在你那进货？你的化肥都是假的！我没让你包赔损失就不错了！”王新和耍起了泼皮。
“你放屁，想赖账是吧，赖账也别用这下三滥手段啊，诬陷我，哼......”于大海情绪激动起来。说他卖假化肥确实是呛到他的肺管子了！这些年他确实没做过一次坑害乡亲的事。
“王哥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没钱说没钱的，你诬陷我不行！”
“我跟你没啥说的，没钱......”
王新和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愤的向屋外走去。
“不行，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于大海也起身跟了出来，眼看王新和走出屋往院外走去，于大海上前一步，抓住王新和的肩膀往怀里一搬，王新和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右脚底下一滑，胖胖的身子斜着倒了下去……
“哎呀，......”
“打人啦，打人啦......”王新和的老婆从屋里冲出来大声喊道。
……
王新和住进了医院，右手臂骨折，这是他在身体倒地时用手撑地造成的。可王新和两口子一口咬定是于大海给打的，并且开口要价十万，欠账一笔勾销，不然就报警。
于大海知道王新和是存心讹他，可又有理说不出，现场只有他们三个当事人，如今人家一口咬定是于大海打了王新和，并把他推倒才受的伤。无奈，于大海回家和老婆一商量，这事私了算了，花点钱息事宁人，报警的话再判个故意伤害，真坐几年牢那损失可就大了。
最后，于大海找到了王新和的村长出面调解，赔了八万元现金，欠款也一笔勾销，这次下来于大海里外里损失了近十万元。
04
讨债
经过了王新和这件事，于大海也长了教训，每次出门要账前再也不敢喝酒了。后来他索性把原来的农资生意停了，做起了建材生意，而且大额的进出货生意双方都会坐下来签个合同，以防赖账。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镇里陆续盖起了商品房，农民们也忙着翻盖新房，于大海的建材生意又红火起来。
于大海依旧按着他的习惯生活着，赚钱、喝酒、和老婆吵架...... 不过赌博较以前有所收敛了，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年国家打击赌博的力度越来越大原故。但每年收完账，他也会出去过几次赌瘾，只不过玩的地方更隐蔽了，每次都速战速决，个把小时的几万元十几万的输赢后各自散开。
这眼看又要年底了，于大海又开始忙着清理欠款了。
镇上的伟业房地产公司一直是他的大客户，但同时也是欠款大户，仅仅今年一年的欠款就有三十多万，加上去年的，欠款总共近五十万了。
伟业公司的陈老板是市里过来的开发商，据说在市里开发了好几处楼盘，很有实力。到镇里这几年也开发了两处楼盘，不过听说似乎销售的都不太理想。
于大海和伟业公司几笔大点的合同都是和陈老板签的，虽然没有深交，倒也比较熟悉。
于大海趁着上午自己清醒的时间来到了伟业公司的办公地点。这是一个二层小楼，楼顶的“伟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几个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血红血红的，晃得于大海一阵眩晕。他赶紧用手遮住了眼睛，快步走进了楼内。
陈老板的办公室在二楼，秘书把于大海领进屋。
“于老板，稀客呀，来，来，来......坐，坐，坐，小李倒茶！”
陈老板异常热情，拉着于大海坐到沙发里。于大海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陈总，您看......”
“啊，我知道，你是为货款的事来的，好说，好说，回头我让财务把账给你结一下，钱这几天就给你打过去。”陈老板倒是爽快，于大海悬着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太感谢了，陈总，您这大老板办事就是有魄力。”于大海由衷的说。
“不用客气，都是朋友吗，哈......哈......哈......哈……，中午我请客，敢不敢陪我喝一杯？”陈老板狡谐的看着于大海。
“哪里哪里，我这求之不得呐，不过这客应该我请啊......”
“见外了于老弟，客随主便好不好，下次有机会我到你那里你再安排，这样行吧。”陈老板一脸笑容。
“行，听您的，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于大海不再推辞，其实他早就想和陈老板进一步交往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毕竟靠上这棵大树对自己的生意还是有帮助的。
陈老板身边的人都是劝酒高手，几轮下来，于大海已经醉态毕露。陈老板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陪酒的人说道：“于老板，我看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改天再喝。我们陈总听说您是玩牌的高手，正好陈总也是同道中人，不如咱们找地方切磋一下，怎么样？”
“行......，兄弟我今天舍命......，舍命陪君子......，陈老板......爽快人......，多谢......赏......脸......”
05
讨债
一行人又回到了陈老板的办公室。陈老板走到办公桌后面的书架前，在书架上搬弄了一下，用手一推，书架旋转了90°，一道狭窄的门露了出来。
“请吧，于老弟。”
陈老板眯着眼睛，面带笑容的看着于大海。
一行人跟着于大海陆续进了屋，暗门被从里面关上了，原来这是一间密室！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面积不超过二十平方米，四面雪白的墙壁在荧光灯的映照下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于大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那寒冷并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心里，此时于大海的酒也醒了一半！
室内的温度并不低，大家陆续脱下外套。
“坐吧，于老弟。”陈老板指了指位于桌子中间的椅子。
这是一个椭圆形的长桌，两边各有五把高背椅子。陈老板说话间绕到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于大海也在陈老板的对面坐了下来，陈老板的那几个手下各自站在桌子两侧。
陈老板伸手在头上打了个响指，一个手下迅速拿过来一付扑克牌，熟练的拆开并洗好牌，放到陈老板面前。陈老板挥了一下手，那个手下便开始发牌了……
头几个回合，双方各有输赢，但下注金额都不大。
各自试探完对方后，赌注也越来越大，一会工夫，于大海包里的几万元现金就输没了。
赌场的规矩是赢家不能提出退场，只有输家才能决定是否继续赌下去。这时陈老板隔着桌子斜着眼睛看着于大海，目光里充满挑衅的味道。
此时于大海并未完全醒酒，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被他看扁了，这些年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能就这样认栽！他从手包里拿出两张欠条，啪的拍在桌子上：“陈哥，这是您那两张欠条，总共四十八万，我就下四十五万了，怎么样？我输了账您不用还了，赢了，您给我九十三万我立马滚蛋！！”
陈老板迅速给手下递了个眼色。“好，爽快，于老弟，就按你说的来！”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牌被迅速发到两个人手里……
……
讨债
走出陈老板的办公室，于大海的酒也醒了，外面的天也黑了下来。
近五十万的欠款和几万元的现金在两个小时内被自己赌没了！寒冷的北风吹得于大海的头像裂开了一样的疼，呼号的北风像是在故意嘲笑他一样裹着他的身体，恣意的抽打着他的脸，于大海索性摘了帽子，任由北风抽打着他，瘦小的身影蹒跚着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