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棚子”
一连两月的雨,不冷不热,不讨人欢喜……
我收拾好细软,带易拉罐去和外公外婆过端午。他开心的问:“回江东新城还是去棚子?”
对于家的定义,我逐渐的模糊了。也有过那么几年,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住在家里。沙坪也好,江东新城也好。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父母的棚子。“棚子”是我父母对养鱼居住的爱称。如果不用文字记录,我怕我慢慢地变老,然后失忆……
五十八公里有个棚子。
三十年前,父母去了五十八公里养鱼,所以他们和弟弟在五十八公里的棚子里生活。那个时候,我有老房子。老房子在从沙坪往新建走,过完一个大正沟后的往右走的大屋基头。那里住着公,婆,幺爹和我。婆说我每天会在路边等着公回来,因为公会给我买蛋糕。从公出现在正沟头的时候,我就会口齿不清地喊:“公,朗糕……公,朗糕……”我在和公婆住的日子不长。据婆说,有一次我去了四姨婆家里,开启了半天的寻人启事后,就被转交给大爹(大姑姑)了。而公,在我两岁生日的前两天突然过世了。他们说,公的肩上还挑着粪桶,靠在土边边上……我的蛋糕也随着公埋进了土里。棚子和父母于我而言,都没太大的概念。我的生活里是大爹,姑爷,三姐,罗旭阳。大我十几岁的三姐负责照顾我。每晚一起睡觉,白天骑自行车送我和罗旭阳上学。大人们偶尔回帮忙回忆:大爹说她追着打我,姑爷说我用“zhan”(四声,石匠的工具)子钉伤了脚……而我,确实记不清了!记不得了!幼儿园是怎么过的,以前还能看看照片去猜测,现在连照片都没有了……
父母什么时候在沙坪的马路边修了楼房,我也记不得了。我上小学之前吧!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我隐约记得父亲也曾经是泥水匠,记忆却停在开茶馆和务农的位置上了……沙坪的房子很大,直接能够看到河那边的城里。旁边是一个鱼塘,生产队的人都在这里洗菜,挑水,洗衣服。我还清楚的记得木制的洗衣棒锤打着衣服的声音,混着婆婆娘娘的寒暄,一波又一波……房子的后面和旁边都有很大的小竹林,每每起风,它们就乘势乱舞,当然也有我们。由于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来往的人都愿意在我家附近停一停,于是父母在家经营起了茶馆。我家有大彩电,还有录像机,有看不完的磁带……我很骄傲。当然也有洗不完的茶碗,扫不完的烟头,听不完的八卦,打牌的吵闹……我和弟弟也和其他两姐弟一样,有打不完的架,有争不完的宠,慢慢成长着。父母很忙,除了打我们两姐弟,他们俩也要打……60后的他们,口吐国粹,拿棍动棒,觉得大人打架是常态。至于我,总觉得母亲偏心弟弟,所以言行会偏激,为我招来更多的打。这样一家人在一起的好日子,随着他们决定去沙湾水库喂鱼而换了个地点继续开展……
沙湾水库有个棚子。
换一个地点,我上学的距离远了,住的条件也变差了。一个“偏偏儿”,我们一家四口,还有一条叫来福还是旺财的狗。几年的时间,修修葺葺“偏偏儿”变成了两栋小房子,但它还是叫“棚子”。父母在外面也亲切的叫它岛子。三面环水,视野广阔,能看完整个沙湾水库。养鱼,养猪,养鸡鸭,父母从未懈怠过。生活也渐渐好起来。我和弟弟也会划着小船赶鸭子,背着背篓割猪草,在角落里去寻鸭蛋,掰苦竹笋……一个岛上全是宝贝。在沙湾水库的时间很长,从我小学到大学毕业。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也在一次次分开又重聚后越来越凝聚。它见证了我的成长,第一次划船,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因为分手后泣不成声……相对于我的经历,它更见证了父母的爱情和亲情。几经重创后依然能东山再起,依然能相濡以沫,或许这就是真爱吧!沙坪的房子也在不断的扩修,一家人两个地方换着住。
占地后,我们没有了房子,也没有了棚子,住进了小区。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婆婆娘娘的八卦倒是没有改变。我们一家人终于又住在了属于我们的家里。二十多岁的我们工作又成家,最后被分家。父母还没怎么享受安逸舒适的生活,又开始了奔波。
兆雅也有个棚子。
他们不是想大富大贵,只是不想拖累我们。他们寻了多处,决定落户在兆雅。在此之前,我从未去过那个地方。跟着父母和村民们谈判,去结交那些婆婆娘娘,叔叔伯伯……随着挖挖机进场,父母的老年生活又变成了年轻时的辛劳。签约二十多年,还是要修建棚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院。只住了他们两个人。父亲泥水匠的本事又展露出来,补修建了一些猪圈。开始圈养起宠物:猪,狗,鸡,鸭,鹅……他们忙,我们也忙,周末或者过节才去陪陪他们。山脚下,我的父母在那里继续养鱼。我喜欢带着易拉罐去感受田间山林的气息。跟着小路往前走,各种各样的动物,颜色鲜艳的蔬菜瓜果。小沟的水缓缓地流淌,轻轻的声音,这是前奏。鸭子嘎嘎地戏水,萌鸡小队也粗细不一地叫着,喊一声,树上的白鹤振翅高飞,水鸟也收起双脚与之和鸣。父母的棚子,炊烟缭绕,锅铲翻炒着,均匀的节奏。卖力吼着:我们来了……棚子里有了欢声笑语。
这些年来,他们就在棚子里转来转去……
我之前告诉易拉罐:“阳光水岸的房子是房子,江东新城的房子才是家。因为那里有我的家人!”
现在我告诉易拉罐:“不管是房子还是棚子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