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十七
周兴盛所在的城市位于湘南，历史悠久。周兴盛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这里，他的父母也是地道的本地人，祖上是书香门第，盛极而衰，到了周父这一代开始不爱念书，又不善经营，逐渐没落。周兴盛是独子，所以被寄予厚望。周父原本赐名周兴，取振兴门楣之意。谁知周母还嫌兴的不够，又添了一个盛上去，用来加快振兴的速度。可惜周母那时不知物极必反的道理，“兴”“盛”并列竟相抵消了，所以周兴盛的成绩一直一般，惹得周母后悔不已。
周兴盛喜欢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行走，湘南多细雨，烟雨朦胧，风光正好。父辈虽然不爱念书，但兴盛骨子里还残存着一些“文化基因”，他偏爱在阴天时外出行走，感受别样的落寞。就像丘吉尔喜欢一丝不挂的在办公室办公一样。这算是他的怪癖。可惜丘吉尔裸体办公还赢得了一生尊敬，而兴盛阴天外出行走只能换来不理解的一声惊讶，这应该就是伟人与普通人的差距了。
有一天，兴盛独自行走在街头的时候，偶然间看到广告牌上对本城的介绍，原来这座城市还有着“小上海”的别称。兴盛心想这座城市跟上海最大的相似之处其实就是一样堵车了，经济发展速度倒是和小船儿上了海一样——慢慢地走，所以自诩为“小上海”也是不无道理。兴盛不禁佩服起当地政府深厚的文化底蕴了。转念一想，这里几乎没有外地人，但总不至于是为了骗本地人，于是一直存疑。直到后来，兴盛上政治课时，当讲到关于树立民族自信、文化自信一类的时候才终于豁然开朗，原来真的是为了骗本地人。
兴盛的小学、初中都在同一所私立学校念书，学校里分设:小学部、初中部与高中部。名字叫白岩中英文学校，乍一听还以为中英合办，可学校里连一个外国人都没有，名不符实。倒是白岩这个名字真实，因为隶属白岩区，但前两年政府重新规划，学校又被分到另外一个区，教育局先是要求学校改名，导致差点校名不保，但学校董事长强烈反对改名，教育局后来不知怎的也就算了，学生们免去“转校”之苦，欢喜之余不禁感叹：官商之间果然好说话。
白岩小学、初中一直以贵作为特点，但一个人往往只有一个特点，人犹如此，校何以堪？加上学校也一直号称具有丰富的人文精神，所以更加不敢提高教育水平，只好用昂贵的学费来证明自己的个性。
但周母显然不这么认为，周母最大的爱好就是聊天，虽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却有着说不尽的奇闻家常和朋友，恨不得身上能多长几张嘴或者别人能是哑巴就好，无论什么话茬都能接上，东方朔在世恐怕也只能叹为观止了。
见多识广的她只认为现在多花点钱将兴盛送进这所学校，等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回报，还跟当了甩手掌柜的周父大谈特谈教育是最值得的投资。难怪很多销售说顾客要的不是便宜，而是感觉占了便宜。可惜城市里最富的是教育局，最穷的是教育。
牛顿说惯性是物质固有的属性，并且质量越大，惯性越大。这话没错，兴盛初三那年，周母因强大的惯性使然，想兴盛继续就读白岩高中部，但削瘦的兴盛显然惯性尚小，想要转学。原因很简单，好比一对双胞胎姐妹，妹妹长相已经惨不忍睹，姐姐自然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无奈周母心意坚决，但苦于深谙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想让兴盛心悦诚服的去上学，所以耐心的好好跟兴盛对比了市里几所高中的情况，综合了兴盛的中考分数和这几所高中率取分数线、升学率、教学设施、学费等要素，恨不得这几所学校离得再远些，好把气候、水土、离家远近这些再添上。周母比较完这些，拍拍屁股，心满意足的走了，满以为如同拿破仑雄霸欧洲一样志在必得，谁料兴盛转眼间就化身成了惠林顿将军，誓要打响最后的滑铁卢之战。
眼看自己劝说无用，赶紧搬来周父作救兵。周父是个小商人，平时买卖一些二手书籍，买卖不大，亏损倒不小。由于经常亏损，更加心猿意马，不再专注生意。周母因此常常责怪，周父反而钻进他的二手书里，慢慢地，对哲学有了好感，喜与人谈论人生哲理（当然，周母除外），与人争论时却屡屡败下阵来。由此可见，二手知识还是靠不住。周父固执的认为儿子只是一时冲动，所以准备用自己的哲学说通儿子，无奈甩手掌柜当得太久，业务早已生疏，只好保持面容的严肃，板着一副脸，先给兴盛强大的心理压力。只是面容严肃的人往往没有真正强硬的手腕，果然，周父与兴盛交谈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为此次转学，在兴盛心里酝酿已久。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他想去清净的市南六中。兴盛坦露心声，将心里对学校的委屈和不满说得声情并茂。并且配以周父喜欢的哲学作为掩护，干脆而有力。周父不禁为这个儿子感到惊讶，虽然自己败下阵来，但转念一想，反正是输给自家人，没什么丢人的。可见中国人喜欢说输人不输阵，以示输人也无损尊严，但有时候输给自家人，不但无损，反而觉得增长了尊严，真是妙哉。周父想到自己甩手掌柜当了这么多年，有愧于儿子，不如这次成全了他，反正在哪读书不是读书呢？无奈迫于周母的压力，不好站队，所以索性保持中立。钻进二手书堆，每天高呼“万事皆空”“哲以渡人”之类，引得周母白眼相加。
好不容易周父妥协，周母却是继承了红军百折不挠的精神，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将家里的亲戚通通搬来，像抗战的时候扶军旗的士兵一样，倒下一个又补一个，用车轮战来消耗兴盛。都说女人善变，其实女人往往固执，只是不爱坚持。
有事做的时光总是流转的飞快。到最后，周母眼看儿子日渐消沉，终于宣布败下阵来，但兴盛的胜利也是由于周母的爱，以伤害自己而获得的胜利，赢得也不算光明磊落。只是短短几天，周母就找好了门路怎么进市南六中，对兴盛的态度转变的也是一点也不尴尬，这让兴盛不得不怀疑周母其实早有两手准备，只得感叹不已。都说女人翻脸像翻书，但是这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只能说速度快，而且书翻了一面还是书，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所以倒不如说女人翻脸像卸妆，不单速度快，而且即使前后大不相同也一点不尴尬，再仔细看卸了妆的脸，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高中的事情确定下来以后，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兴盛初三的暑假过得像机关干部一般的闲——甚至不止，因为机关干部还会没事找事喝茶聊天，单纯的兴盛就只能一边打电脑游戏，一边憧憬美好的高中生活了。毕竟这个学校是自己费尽心思才上成的，人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总会倍加珍惜，好比一群小孩争抢同一件玩具，抢到的小孩一定会坚定地认为这件玩具就是最好的。哪怕抢过的玩具往往都破旧不堪了。
一
市南六中虽然名似市里中学，但是背靠荒郊，周边像海里的可燃冰一样其实尚未大规模开发。不少家长把孩子当作没有剃度的和尚，恨不得送去深山老林读书，以为这样就能静心学习，市南六中也跟着沾光，每年生源不愁，像银行的存款机一样等着收钱。但不管怎么说，市南六中确实是市重点中学无疑，不然教育局评选的专家面子也挂不住，毕竟是收了钱的。市南六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了“重点”两字以后，好比古代官衔加了中央两字的大臣总能在地方威风一番一样。所以像二战时德国征兵一样更加大肆扩充生源，恨不得全市学生全都到这来念书。
高一开学是在八月中旬，天气闷热异常，花晒得奄奄一息，鸟也看不见踪迹，所以蝉只好独当一面，“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好撑起文人爱形容成生机勃勃的夏天。
周兴盛的班主任名叫欧健翔，人如其名，说话确实和黄健翔有的一拼，语速像房价上涨一样快。喜欢鼓励学生讲：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语气严肃的像是中国观众看国足现场直播，弄得学生人心惶惶。但或许是没能像黄健翔一样名扬天下，心里压抑，导致身心俱疲。三十出头便急忙谢顶证明自己怀才不遇的痛苦。
入学第一天，市南六中安排的床位竟不够，每个寝室都像校长的腰包一样，塞得满满的，甚至出现很多人没有床睡觉的情况，行李孤零零的陈放在寝室过道，不少家长来学校之前还担心孩子不会铺床叠被，这下倒也免去了铺床叠被之苦。可是学生不比可以随地和衣而睡的流浪汉，到了晚上总要爬上床才行。欧健翔在教室信心满满地说会让学生有好的归宿，将家长劝回家了。可惜欧健翔的信心满满不比校长的钱包满满，后者是名不虚传，而前者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这与他们的职务倒也相匹配，领导还是领导。
欧健翔安排下铺同学，两两同铺而睡，还美其名曰这样能快速增进同学友谊。姜还是老的辣，欧健翔果然料事如神。当晚，寝室里几个人便将欧健翔从他的秃头到大脚骂了个遍，同学友谊快速升温。友谊的高温和天气的高温双管齐下，加上初上高中的兴奋，寝室里几乎彻夜无眠，大部分人都带了手机，聊到深夜没人说话便都玩手机去了。兴盛面色忧郁的从床上坐起，看了看窗外路灯发出的点点星光，再看着漆黑一片中白屏闪烁的寝室，不由感叹自己手机续航能力之弱。
兴盛所在的班级的班号是438班，这种班号很特殊，不像其他中学以入学年份作为头两个数字，再加上两位数的班号。这种命名据说是为了显得年头长。可惜的是438误中“死三八”的谐音，当别人问起他们是不是“死三八”的时候，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班里的学生初看到自班班号时不禁纷纷感叹我命由天不由我。
欧健翔开学第一天晚上，刚上讲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年方三十二，已是班主任兼学生处主任时，底下发出阵阵惊呼，欧健翔不禁洋洋自得，殊不知底下的同学惊叹的那颗三十二岁的秃头。欧健翔得意地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我相信，在我的带领和同学们的努力下，我们‘死三八’班一定会告诉其他班的同学，我们‘死三八’的精神…….”
开学刚过几天，学校组织了开学典礼，场面浩大，学校没有礼堂，典礼只好在操场举行。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兴盛以为个把小时就能结束，谁成想校领导的坐台竟然支起了遮阳亭，看来是场持久战了。太阳逐渐毒辣，已经有好几个女生倒地送医了。兴盛也晒得快昏过去，无奈凳子没有靠板，连昏都昏不成，只好小鸡啄米般的闭眼休息，恨不得人直坐着也能睡觉。可惜校领导不解风情，看到不少学生不时点头，以为这一代学生悟性开窍，一个讲得比一个慷慨激昂，说完一句还暂停几秒，好留给学生思考这句话的中心思想。兴盛听下来发觉，他们洋洋洒洒一席话，能让人听了仿佛没听一般，实在不简单。不禁再发感慨，领导还是领导。
兴盛的高一，无需赘述。像大部分高一新生一样，开始雄心满怀，后来日渐麻木，从每星期学生主动上交保管的手机数量便可见一斑，开始的时候满满一袋，之后便像欧健翔的头发一样，变得越来越少。欧健翔不忍头发稀疏影响形象，亲自一个一个收缴。谁料学生花样百出，有人交上交模型，有人推说没带，还有人准备三四个手机，以防没收。有人将盛满知识的字典挖出一个手机大小的洞，将手机置于其中，不但隐蔽，看手机的时候，碰到不认识的字，还可以直接翻查，实在一举两得。上课的时候，有同学手机出了声，其他同学便连忙咳嗽掩护，察觉之迅速，反应之机敏，就算诸葛亮舌战群儒过，恐怕也要如临大敌。前排的同学认真看书，后排的同学认真玩手机，整个班级有条不紊，任课老师不禁向欧健翔夸赞班级纪律严明，就是感冒生病的同学太多。
兴盛坐在中间位置，结合了前后排不同的特点，时而玩手机时而看书。玩手机时就将周母的嘱托像女生扎好的马尾辫一样，通通抛诸脑后。玩着玩着，看到一篇励志文章，不禁想起周母的期盼，后悔不已，赶紧拿出数学题目，可惜数学水平只够欣赏优美的函数曲线，只好在纸上写写画画，装出一副用功的神情，骗别人时表情难免不自然，骗自己时的演技便只恨奥斯卡评委没有关注到自己。
市南六中校规很多，可惜都和宿舍的门锁一样，只防君子不防贼，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兴盛所在的寝室，有两个人痴迷游戏，几乎每晚都要翻墙出去上网，并且在寝室像希特勒鼓吹二战必胜一样怂恿兴盛，还信誓旦旦保证不会被学校发现。兴盛胆小，不敢出去。谁知最后说得烦了，兴盛夸下海口，说这星期一定出去一次。刚刚说完，兴盛便后悔不已，因为纵观古今中外，誓言这东西往往最后伤的都是自己。而且，誓言会给人盲目的勇气，兴盛不沉迷游戏，只认为自己是为了履行承诺，所以更加盲目，终于鼓足勇气在某个盛夏的夜晚准备偷偷潜出校园。
学校围墙有两米多高，在靠学校外操场的围墙时，兴盛发现围墙下竟然井井有条的排起了长队，不禁默默赞叹他们的素质之高。学校里排队这种事，看来只能在深夜的围墙下才能体现了。大约有八九个人在等待。“嘭”的一声从墙外传来，紧接着这边的人面无表情的跟上，这种专业的程度，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特种兵在执行野外行动。过了不到两分钟，轮到兴盛他们，两个同学示范了什么叫教科书级别的翻墙水平，只听见“咻咻”两声，两人便不见踪影，看得兴盛目瞪口呆，根本不敢把墙外的两个人和平时骨瘦如柴、在后排睡得同学们以为他们体弱多病的两人联系起来，震惊的程度恐怕不亚于半夜醒来突然发现室友坐在你床头盯着你看，你会先震惊然后感到害怕，兴盛当时也是，因为整个墙内只剩兴盛一人了。
漆黑的夜笼罩在上空，只能听到似乎被蒙住嘴的虫鸣和校外那条潺潺的流水声。墙外的世界兴盛看不到。
兴盛深吸一口气，用手抓住围墙的凹点，随后脚却是一点也抬不上不来，忙得满头大汗。兴盛自责没有仔细学学先驱们的技术，掏出手机给墙外的同学打了电话，可惜翻墙就像失恋，他人的指导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有自己翻过去才能解决。而失恋常常只是一个隐藏的伤口，可惜这个伤口太大，因为一点小事就能触发，所以失恋的人经受的生活考验还会翻倍，就好像兴盛的手机此时不争气的没电关机了，又好像他的同学刚刚在电话中说网吧等他算了。
兴盛无暇责怪他们不够义气，只想赶紧翻过去。等了两分钟，又来了一个翻墙的，兴盛只好请人帮忙。那人帮着兴盛挣扎了许久，兴盛却和在小区楼下聊天的周母一样，纹丝不动，于是那人渐渐有些不耐烦，语气已经变化，兴盛不敢耽误，只好请他先翻为敬，失恋的人果然不好惹。那人手抓着墙壁凹点，脚往上一蹬，轻轻松松的翻过去了，然后没了声息。
幸好时间连失恋都能治愈，翻墙自然不在话下，又过了五分钟，瘦弱的周兴盛终于爬到了顶端，但是他只看了三秒外面的世界：黑压压的云层裹挟着大地，远处的群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近处的稻田被风吹得倒向一边，杂乱的交织在一起。甚至看到了飞舞的萤火虫，那是童年以后就没再见过的。一墙之隔，外面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兴盛心里顿时变得复杂，说不清为什么。周兴盛在这三秒内，脑海里涌现一句话：万物皆是隐喻。
兴盛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隐喻刚刚在脑海中即将浮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干嘛呢！”兴盛本能的回头，立刻迎来了一束强手电筒射出的光。兴盛像被放倒的摔跤手一样“嘭”的摔了下来。墙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风吹草动。兴盛心跳加速地面对着戴着红袖章的值班学生会。那个学生会干部独自一人，手上拿着一个银色的手电筒，和校门口大爷用的似乎是同一款。那人在炎炎的夏日竟身穿着卡其色的皮外套，还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帽子，兴盛像是感应到那人的体温一般，汗涔涔的沾湿了背心。
兴盛一边不停地拉扯自己的衣服，制造出一点风来降温，一边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那人先关了灯，然后问了问兴盛的基本情况，兴盛不敢瞒骗，如实说了。那人“哦”了一声，沉默良久。兴盛自然不敢说话，两人驻足站了好几分钟。终于，兴盛觉得那人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自己。可给兴盛的感觉就像是在看外星物种，不禁为自己的相貌感到担心，难道真的到了这般田地。可惜兴盛看不到那人的眼神，只好瞎猜。片刻，那人清了清嗓子低声说：“300块钱，这事儿就算了”，兴盛愣住，毕竟经历少，没见过这样的情况。然后低声地确认似的问：“怎么这么贵….”，那人倒是不无得意地说“你不知道我把你交给学校以后你是什么后果吗？”，然后低声地一句“所以，我在敲诈你啊，懂不懂？”
周兴盛又愣了一下，回想自己十几年的光阴，还没碰到过这么直接而坦诚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身边有话直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坦白。心里不禁五味杂陈。可惜那人准确的猜中自己此刻的内心——破财免灾。兴盛鼓起勇气跟那人讨价还价，推说自己钱不够300块，最终事情以兴盛交250块钱告终。
二 二
兴盛当晚被那个直白的学生会干部护送回了寝室。兴盛自认倒霉地躺在床上，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想到两个同学应该都到网吧了，又想起在墙顶那三秒的光景，心里莫名心慌。隐约中好像从远方传来了阵阵蛙鸣。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兴盛在迷迷糊糊中又被一束强手电筒光射醒，兴盛揉揉眼睛，好不容易看清面前的情况，手电筒还是那个大爷款的，拿着电筒的人却换成了学生处老师，身后还跟着两个学生。
“下来吧，学生处来一趟”，学生处老师面容复杂的说。兴盛下了床，“穿拖鞋还是运动鞋？”兴盛问。老师说：“有什么关系？”“去的久的话我就换运动鞋了，不然直接穿拖鞋，省的麻烦”，兴盛答。“换上运动鞋吧”老师叹了口气。兴盛心想：这次完蛋了。感觉心跳变得飞快，血脉开始逆流。关上宿舍门的时候，看着寝室仍然呼呼大睡的场景不禁心寒。
兴盛跟在那两个学生后面，学生跟着老师后面。月光如水，夜色静谧。一行人穿过昏暗的寝室走廊，走到寝室学生处门口，以前兴盛从来没进来过。没想到第一次进来是以这种方式。进门后，强烈的灯光十分刺眼，灯泡不像学生寝室白色灯管，而是那种橘黄色的。“进来”。老师进了学生处更里面的小房间命令兴盛。那两人往外面走了。小房间里面更是骇人，四周都看不清，只有一张桌子摆在中间，桌子上面一点点的位置挂了个小灯泡。老师打开灯，场景和小地方的警察审犯人一样。坐在对面都不能完全看清对方的脸。“你出来”老师指着角落黑暗的地方说。话音刚落，里面冒出一人来，兴盛一看，不禁头皮发麻——正是收了二百五十块钱的耿直学生会干部。那人显得很紧张，完全没有之前威胁兴盛的那种气势了。奇怪的是兴盛此刻还无法开心起来，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在和他遭受同样的命运。
老师：“是叫周兴深？”
兴盛: “周兴盛，盛开的盛。”
老师：“哪个班的？”
兴盛：“438班。”
老师：“欧健翔那班的？”
兴盛：“嗯····对，欧老师那班的。”
老师：“哦。”边说边用手撑着桌子，不停地摩挲下巴。兴盛想到刚刚那个直白的学生会也是这样的语气。“他抓到你翻围墙，你给了他三百，让他包庇你对吗？”
兴盛：“不是三百，只有二百五。而且是他主动要的，我开始不知道还能这样。”
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严重违反校规的，学校对这个要求是很严的。你这种情况至少得记大过，全校通报批评吧，弄不好被开除也是有可能的。”
兴盛：“我知道这样不对，下次不会了。”
老师：“你还想有下次？”
兴盛：“哦哦，没有下次了，不敢了。”
老师：“那你交三百块钱吧，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这次就不上报给学校了。”
听完这话，兴盛手放在眼睛下面托住，惊的怕待会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兴盛大脑瞬即飞速运转。
兴盛：“可我已经交给他两百五了，我补个差价吧。”
老师：“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啊？还能讨价还价。我指的是除了那两百五，你再交三百。看现在天气热，出去的学生多，少你五十，不然就是六百。”
兴盛：“不是说不能讨价还价吗？”
老师：“废话，这都是学生处的规定。”
兴盛：“那为什么还少五十。”
老师：“六百块钱，一百作为学生处的日常开支费用，你看这灯光不得费电啊，安排活动不得出钱啊，我们有专人监管这笔费用，你放心。另外一百是你的承诺金，你得好好表现，学生处会根据你的表现，在期末适当返还一部分的。还有三百是教育培训费，最近来的人多，教育成本可以压缩一下，收你二百五。”
兴盛：“还有一百呢？”
老师：“你有代金券的话，这一百可以用代金券抵现”
兴盛很迷茫。
兴盛：“什么代金券？”
老师：“你平时没参加过学生处组织的公益活动吧？”
兴盛：“哦哦，那个我知道。但是我还没参加过。”
老师：“那不就得了，参加活动的会送一百块钱代金券可以用，但是不折现，只能这种情况用。”
兴盛：“可是这笔钱是用来干嘛的？”
老师：“你哪那么多废话，没有券就老实交钱。不然领了代金券的同学心理怎么平衡？”
兴盛思考了一下，想想确实有道理。
兴盛：“教育培训是干嘛的？”
老师：“每周五晚上九点到学生处来上一个小时思想教育课，上一个月。我会安排一个老师来。”
兴盛：“一个老师上全部的？”
老师：“废话，不然你想怎么样？一对一辅导？”
兴盛：“就一个老师怎么还要二百五。”
老师：“现在什么最贵你不知道？我这还算便宜的了，就收个二百五，你放心，不亏。”
兴盛：“可以不上吗？”
老师：“原则上是必须要上的，实在不上也行，再交一百，作为人工费，我们可以叫别人帮你点到。”
兴盛：“我的意思是不交思想教育费可以吗？我可以自我教育的，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
老师：“我说过了，六百块钱，一百作为学生处的日常开支费用，灯光得费电啊，水费得出吧，安排活动不也得出钱啊，我们还安排了专人监管这笔费用，不会私吞的。另外一百是你的承诺金，你要是好好表现，学生处会根据你的表现，在期末适当返还的。还有三百是教育培训费，最近来的人多，教育成本我们可以压缩一下，收你二百五。”
兴盛：“我知道，但是，我一个学生怎么出得起啊？”
老师：“我也体谅学生，你知道的，哪有老师想害学生的。这样吧，你有手机吗？手机放我这保管，可以分期付款。等还清再把手机给你。”
兴盛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老师：“对了，不交手机，这也是违反校规的。学校就直接没收了，我这按手机价格的百分之二十来交承诺金。手机就可以继续用。但是不要再被学生处发现，不然还得再多交百分之十的屡教不改费。你这手机得一千吧，就是两百。看在这次是和翻墙一起的罪名，那就打个折，只收你一百。总共七百，每个月三百不多吧，你两个月分期给我，还有一百你可以哪个月手头宽裕了，捎在三百里一起，这个你自己安排，我很尊重学生意见的。”
兴盛一时无语。那老师换个方向继续跟旁边那个直白的学生会说。
老师：“你这个情况很特殊，往大了说就是贪污，知道吗？你现在才高一，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
学生：“知道，下次不敢了，哦哦，没有下次了，这次就不敢了。”
老师不接他的话，继续自己的话：“你这属于滥用私权，知道吗？你看看你两个师兄”，老师用手指了指外面。“他们勤勤恳恳的在学生处工作，我亏待他们了吗？”
兴盛看了看手机，又把头转向门外看。都十一点半了，两个师兄深夜还守在门口。
老师继续说：“要不是你师兄路过看到，我还蒙在鼓里。你认真做事，我还能亏待你，其实在我看来，你们都还是孩子而已。”兴盛也莫名被概括其中。
学生：“嗯，我知道老师都是为我们好。”
老师：“废话，哪有老师不盼着自己的学生好。”
那学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老师：“但是吧，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不然规定岂不是形同虚设了。”
学生：“走什么程序？”
老师：“学生处规定是这种情况，开除学生会身份，然后记过一次。你知道的，没有老师想害学生的，这个东西要是写进档案就是一辈子的污点。所以吧····”
那学生明显比兴盛懂事，听完老师说话以后。客气地开口：“老师的意思是？我听老师的”。
老师：“这样吧，你出双倍收的钱，两个二百五，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思想教育课你就不用去上了，你态度比较端正，至于你两个师兄嘛，你再花点钱，这样他们也知道自己看错了。”
那学生看着桌面，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
学生：“那行，我明天就拿钱过来。”
学生处老师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其中一个师兄火急火燎冲进来对着他说：“完啦，校长带着教导主任来了，好像知道咱们收钱的事儿了。”说完，一脸焦急的看着老师，看得出，因为常熬夜皮肤非常差。
那老师沉默了片刻便站起来对着兴盛和学生说：“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事情很棘手了。这样吧，你们再多出点钱，我帮你们立刻转移，你们也知道，哪有老师想害学生的······”， 话还没说完，兴盛和那学生抄起桌子便砸了过去······
周兴盛身体猛烈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从床上摔下去了。回到床上以后看了看手机，还有两分钟就起床了，打开钱包，两百五确实是交了，看来学生处那里只是一个梦。兴盛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梦如人生了，真是逼真。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似乎哪里不对。
清晨需要做早操。天色尚未全亮，兴盛路过学生处寝室的时候，看了看那个房间，发现里面还亮着灯，橘黄色的暖色调和天光的冷色调相融合，倒映出凄厉的光。
二
兴盛当晚被那个直白的学生会干部护送回了寝室。兴盛自认倒霉地躺在床上，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想到两个同学应该都到网吧了，又想起在墙顶那三秒的光景，心里莫名心慌。隐约中好像从远方传来了阵阵蛙鸣。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兴盛在迷迷糊糊中又被一束强手电筒光射醒，兴盛揉揉眼睛，好不容易看清面前的情况，手电筒还是那个大爷款的，拿着电筒的人却换成了学生处老师，身后还跟着两个学生。
“下来吧，学生处来一趟”，学生处老师面容复杂的说。兴盛下了床，“穿拖鞋还是运动鞋？”兴盛问。老师说：“有什么关系？”“去的久的话我就换运动鞋了，不然直接穿拖鞋，省的麻烦”，兴盛答。“换上运动鞋吧”老师叹了口气。兴盛心想：这次完蛋了。感觉心跳变得飞快，血脉开始逆流。关上宿舍门的时候，看着寝室仍然呼呼大睡的场景不禁心寒。
兴盛跟在那两个学生后面，学生跟着老师后面。月光如水，夜色静谧。一行人穿过昏暗的寝室走廊，走到寝室学生处门口，以前兴盛从来没进来过。没想到第一次进来是以这种方式。进门后，强烈的灯光十分刺眼，灯泡不像学生寝室白色灯管，而是那种橘黄色的。“进来”。老师进了学生处更里面的小房间命令兴盛。那两人往外面走了。小房间里面更是骇人，四周都看不清，只有一张桌子摆在中间，桌子上面一点点的位置挂了个小灯泡。老师打开灯，场景和小地方的警察审犯人一样。坐在对面都不能完全看清对方的脸。“你出来”老师指着角落黑暗的地方说。话音刚落，里面冒出一人来，兴盛一看，不禁头皮发麻——正是收了二百五十块钱的耿直学生会干部。那人显得很紧张，完全没有之前威胁兴盛的那种气势了。奇怪的是兴盛此刻还无法开心起来，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在和他遭受同样的命运。
老师：“是叫周兴深？”
兴盛: “周兴盛，盛开的盛。”
老师：“哪个班的？”
兴盛：“438班。”
老师：“欧健翔那班的？”
兴盛：“嗯····对，欧老师那班的。”
老师：“哦。”边说边用手撑着桌子，不停地摩挲下巴。兴盛想到刚刚那个直白的学生会也是这样的语气。“他抓到你翻围墙，你给了他三百，让他包庇你对吗？”
兴盛：“不是三百，只有二百五。而且是他主动要的，我开始不知道还能这样。”
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严重违反校规的，学校对这个要求是很严的。你这种情况至少得记大过，全校通报批评吧，弄不好被开除也是有可能的。”
兴盛：“我知道这样不对，下次不会了。”
老师：“你还想有下次？”
兴盛：“哦哦，没有下次了，不敢了。”
老师：“那你交三百块钱吧，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这次就不上报给学校了。”
听完这话，兴盛手放在眼睛下面托住，惊的怕待会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兴盛大脑瞬即飞速运转。
兴盛：“可我已经交给他两百五了，我补个差价吧。”
老师：“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啊？还能讨价还价。我指的是除了那两百五，你再交三百。看现在天气热，出去的学生多，少你五十，不然就是六百。”
兴盛：“不是说不能讨价还价吗？”
老师：“废话，这都是学生处的规定。”
兴盛：“那为什么还少五十。”
老师：“六百块钱，一百作为学生处的日常开支费用，你看这灯光不得费电啊，安排活动不得出钱啊，我们有专人监管这笔费用，你放心。另外一百是你的承诺金，你得好好表现，学生处会根据你的表现，在期末适当返还一部分的。还有三百是教育培训费，最近来的人多，教育成本可以压缩一下，收你二百五。”
兴盛：“还有一百呢？”
老师：“你有代金券的话，这一百可以用代金券抵现”
兴盛很迷茫。
兴盛：“什么代金券？”
老师：“你平时没参加过学生处组织的公益活动吧？”
兴盛：“哦哦，那个我知道。但是我还没参加过。”
老师：“那不就得了，参加活动的会送一百块钱代金券可以用，但是不折现，只能这种情况用。”
兴盛：“可是这笔钱是用来干嘛的？”
老师：“你哪那么多废话，没有券就老实交钱。不然领了代金券的同学心理怎么平衡？”
兴盛思考了一下，想想确实有道理。
兴盛：“教育培训是干嘛的？”
老师：“每周五晚上九点到学生处来上一个小时思想教育课，上一个月。我会安排一个老师来。”
兴盛：“一个老师上全部的？”
老师：“废话，不然你想怎么样？一对一辅导？”
兴盛：“就一个老师怎么还要二百五。”
老师：“现在什么最贵你不知道？我这还算便宜的了，就收个二百五，你放心，不亏。”
兴盛：“可以不上吗？”
老师：“原则上是必须要上的，实在不上也行，再交一百，作为人工费，我们可以叫别人帮你点到。”
兴盛：“我的意思是不交思想教育费可以吗？我可以自我教育的，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
老师：“我说过了，六百块钱，一百作为学生处的日常开支费用，灯光得费电啊，水费得出吧，安排活动不也得出钱啊，我们还安排了专人监管这笔费用，不会私吞的。另外一百是你的承诺金，你要是好好表现，学生处会根据你的表现，在期末适当返还的。还有三百是教育培训费，最近来的人多，教育成本我们可以压缩一下，收你二百五。”
兴盛：“我知道，但是，我一个学生怎么出得起啊？”
老师：“我也体谅学生，你知道的，哪有老师想害学生的。这样吧，你有手机吗？手机放我这保管，可以分期付款。等还清再把手机给你。”
兴盛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老师：“对了，不交手机，这也是违反校规的。学校就直接没收了，我这按手机价格的百分之二十来交承诺金。手机就可以继续用。但是不要再被学生处发现，不然还得再多交百分之十的屡教不改费。你这手机得一千吧，就是两百。看在这次是和翻墙一起的罪名，那就打个折，只收你一百。总共七百，每个月三百不多吧，你两个月分期给我，还有一百你可以哪个月手头宽裕了，捎在三百里一起，这个你自己安排，我很尊重学生意见的。”
兴盛一时无语。那老师换个方向继续跟旁边那个直白的学生会说。
老师：“你这个情况很特殊，往大了说就是贪污，知道吗？你现在才高一，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
学生：“知道，下次不敢了，哦哦，没有下次了，这次就不敢了。”
老师不接他的话，继续自己的话：“你这属于滥用私权，知道吗？你看看你两个师兄”，老师用手指了指外面。“他们勤勤恳恳的在学生处工作，我亏待他们了吗？”
兴盛看了看手机，又把头转向门外看。都十一点半了，两个师兄深夜还守在门口。
老师继续说：“要不是你师兄路过看到，我还蒙在鼓里。你认真做事，我还能亏待你，其实在我看来，你们都还是孩子而已。”兴盛也莫名被概括其中。
学生：“嗯，我知道老师都是为我们好。”
老师：“废话，哪有老师不盼着自己的学生好。”
那学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老师：“但是吧，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不然规定岂不是形同虚设了。”
学生：“走什么程序？”
老师：“学生处规定是这种情况，开除学生会身份，然后记过一次。你知道的，没有老师想害学生的，这个东西要是写进档案就是一辈子的污点。所以吧····”
那学生明显比兴盛懂事，听完老师说话以后。客气地开口：“老师的意思是？我听老师的”。
老师：“这样吧，你出双倍收的钱，两个二百五，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思想教育课你就不用去上了，你态度比较端正，至于你两个师兄嘛，你再花点钱，这样他们也知道自己看错了。”
那学生看着桌面，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
学生：“那行，我明天就拿钱过来。”
学生处老师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其中一个师兄火急火燎冲进来对着他说：“完啦，校长带着教导主任来了，好像知道咱们收钱的事儿了。”说完，一脸焦急的看着老师，看得出，因为常熬夜皮肤非常差。
那老师沉默了片刻便站起来对着兴盛和学生说：“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事情很棘手了。这样吧，你们再多出点钱，我帮你们立刻转移，你们也知道，哪有老师想害学生的······”， 话还没说完，兴盛和那学生抄起桌子便砸了过去······
周兴盛身体猛烈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从床上摔下去了。回到床上以后看了看手机，还有两分钟就起床了，打开钱包，两百五确实是交了，看来学生处那里只是一个梦。兴盛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梦如人生了，真是逼真。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似乎哪里不对。
清晨需要做早操。天色尚未全亮，兴盛路过学生处寝室的时候，看了看那个房间，发现里面还亮着灯，橘黄色的暖色调和天光的冷色调相融合，倒映出凄厉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