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二十三章

2022-08-22  本文已影响0人  制心一处_无为而无不为

道德经·第二十三章

【作者】老子 【朝代】春秋时期

[原文]

希言自然①。故飘风②不终朝,骤雨③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④;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⑤。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译文]

不言政令不扰民是合乎于自然的。狂风刮不了一个早晨,暴雨下不了一整天。谁使它这样的呢?天地。天地的狂暴尚且不能长久,更何况是人呢?所以,从事于道的就同于道,从事于德的就同于德,从事于失的人就同于失。同于道的人,道也乐于得到他;同于德的人,德也乐于得到他;同于失的人,失也乐于得到他。统治者的诚信不足,就会有人不信任。

《道德经》第二十三章 叶曼 述

    一个真正有道的人,一定非常谦虚,非常退让。大可以不求而得,用不着。无为于是什么都有。道是顺乎自然的,必须顺乎自然,才能跟道同体。不然离道一天比一天远。老子说“希言自然”,什么是“希”?“闻之不得,名曰希”。看看不见,听听不到,这就叫“希”,“希言自然”。下章是“道之出言,淡兮其无味也”,一个真正的道,它说出来的话淡然无味,不会多姿多彩。听讲故事,把它说得活灵活现,大家就很有兴趣。平平白白讲理,大家会觉得淡然而无味。

    “听之不闻名曰希,下章言,道之出言,淡兮其无味也,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然则无味不足听之,言乃是自然之至言也”。一个没有味道、不足以听的,反而是自然的至言,所以说“希言自然”,越少反而越合自己的味,自己真正合乎道。“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是说“暴疾美兴不长也”。一个狂风暴雨,老子说“飘风不终朝”,台风刮来,台风不会刮好几天的。今天刮台风,明天早上就都晴了,雨过天晴。“骤雨不终日”,下一阵暴雨不会下一整天的。“孰为此者?天地。”谁刮风,谁下雨,是天,天地。连天地做事情都不能够久,不能整天下雨,不能整天刮风,而且是大风大雨,“而况于人乎?”更何况人呢。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老子提出希言,头一句就是这一章总纲。希言就是少说话,言多必失,话多了一定有失言的地方。必须避讳有失言的东西,能够对所说的话注意,佛家说“弗人不言,言必有终”。这个人不说话,一说话就说到节骨眼上,这是最要紧的。希言、贵言,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希言是最合乎自然的,这一个“自然”不是印度的“自然外道”,这个“自然”就是所谓无主宰,“非自然”的那个自然,不是释伽牟尼所说的“自然外道”的“自然”。为什么呢?道家称自然是因为时间,时代不同因为时间不同,地点不同,所以顺着它的理。热带的人,你告诉他说是皮大衣最贵了,那肯定卖不出去。到了北极,你告诉他说穿着纱好漂亮,这都是不懂得时不懂得地。必须了解时跟地,然后你顺着时、顺着地,顺着自然的理,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这才叫随意,这才叫方便。随意是随其所意,方便是你有方法使它便利。所以冬天不要卖纱,夏天不要卖毛皮。能够了解这话,于是知道释伽牟尼最后所说的“我不曾说的一字”。他讲法讲了四十五年,他说的经那么多,完了以后,他说我一个字都没说。这一切说的是不得以,因为时机、对着各种不同根性人说各种不同的法。但是这个法,一言以避之,“法尔如是”,这是佛家很要紧的四个字。在《无量易经》一共有十个“如是”,就是这样。从“如是象”到“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利、如是做、如是因、如是果、如是圆、如是抱、如是本末就静”。就是这个象,你由这个象去找它的性,由它的性然后你再看它的体,由体来知道它有什么利,然后由这个利你知道如何的起作,然后你知道一做的话就种了什么因,有了这个因就有如是的果,有如是的果就有如是的抱。从如是象一直到本末就静十个如是,这是《无量易经》里的。看到电灯了,这是象。知道有电了,这是性。然后知道不只是有电,而且得有真空管,它才能够起出东西来,所以如是体。你不要把开关一开,如是利——电就有了。你从哪开关呢?如是做。然后有这个利,有这个做,于是就有因了。因为你懂得这个开关,你懂得有电,懂得如是因,灯就亮了,如是果。灯一亮,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如是抱。于是就知道原来本在哪里,末在哪里,如是本末就静。有生必定有死,生经过十个“如是”,每一件事情都是如此。所谓“法尔如是”这四个字就是《无量易经》的十个“如是”,后来禅宗根本就说什么叫佛,什么叫法,“饥来吃饭困来眠”。肚子饿了,肚子没东西了,于是肚子一饿咕噜咕噜叫,如是象——咕噜咕噜一叫,肚子里一搅合,如是象。我饿了,如是体,这里边东西空了,没有东西了。所以很不舒服,胃已经在自己磨自己了,我赶紧吃点东西。当你吃东西的时候,然后就种了因了,东西吃下去你不饿了,就有结果了。当东西吃饱了以后,神清气爽,如是抱。从你肚子饿,到你神清气爽,如是本末就静。释伽牟尼说“法尔如是”,就这么简单。

   你不修行,谁也帮不了忙。你饿了,别人吃东西,你只有越来越馋,只有你自己吃,人家帮不了的,不会人家帮你吃饱了,我就不饿了,不可能的事情。佛法这么讲很简单。我们从来不问本末就静,颠倒是非,颠倒本末,烦恼就由这么出来的。“法尔如是”本来就是这样,这就是道家的自然。道家的自然不是佛家所说的、所排斥的“六道”,自然的外道,不是的。佛家的自然是有所自有所然,有所自是因,有所然是果,这个自然是因果。“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知道细水才可以长流,所以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看他们甜甜蜜蜜的,马上翻脸就成仇了。君子之交就跟淡水一样,不急不离,细水长流。温和的风吹起来很舒服,等它变成台风就糟了,所以急风骤雨都不会长久的。

   有一年我正讲《道德经》,那一天晚上正讲第二十三章。那时郝波春做院长、行政院长立法院质询,民进党有个人进来了,拿了个小孩玩的水枪,在那到处放枪闹。郝波春坐那一动都不动,于是院警进来了制止那个人胡闹。郝波春眼睛都不斜看,然后上台讲“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那天晚上我正讲这个,我说当政的人居然还有一个人读了老子,而且还有读得这么恰当的。开头就这两句话,我简直欢喜得站起来,我说居然有人读书,而且是一个军人读这个,真了不起。所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飘风跟暴雨谁形成的,是天地。天地所成的人,都不能终日的下雨刮风,更何况人的爆发。这一个爆发一个急就,现在人什么都要快,一般都要快。最可怕的是快富贵,要立刻有大富,立刻有成就,除了走特别的路,没法达成。这一些东西都不能够终日终朝有,连天地都不可以让大风大雨整天整夜的刮,更何况大富大贵可以一天能够成就呢?不可能的。常常说一个大富,富不过三代。头一代辛辛苦苦的赚钱,第二代是看着自己的父母在辛辛苦苦的赚钱,还有所警惕。到第三代,败家子出来了,因为他出生由于富贵,根本不知道创业艰难。创业难,守业更难,中国人说富不过三代。求速富,求快的富贵的,要非常谨慎,要警惕自己。所有事情都是慢慢积攒下来的,今天积一点,明天积一点,能够少少的慢慢的走才成。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底下的注“从事,谓举动,从事于道者也。道以无形无为成济万物”。道是什么东西,它没做什么事,它也没有特别做什么。假设没有太阳,这个世界就没有了。天生的万物都是靠这个,太阳做了什么事情吗?它有目的做什么事情吗?没有。人法地,地法天,它是以无形无为成就了,帮助了万物。“故从事于道者,以无为为君,不言为教,绵绵若存而物得其真,与道同体,故曰同于道”。道是无形的,它不是把自己显出来。无为,不说你看我今天又做了什么事情。这还是接着前一章说,就是“不自见,不自是,不自矜”。道这个东西是无形无为的,但它能够做成万物,能够帮助万物。从事于道的人,要跟它学,跟自然学。以“无为”为君,什么东西做领袖,“无为”。“不言为教”,以身教不以言教。做父母整天唠叨,儿女都当耳旁风过去,而且觉得你很讨厌。你身体这么做,身体力行,孩子们就跟着你走。能够以无为为君,拿这个做领袖,以无不言为教,不说话。“天何言哉”,天一句话都不说。“四时行焉,万物生焉”,春夏秋冬就都形成了,于是万物就由这个生长了,天一句话都没说。

    “绵绵若存”,好像有点东西。“绵绵”,我们常常说缠绵,布怎么织成的,丝永远绵绵若存,好像在那。“而物得其真”,反而得到它的真,能够这样做的话,你能够与道同体。你做领袖,你做任何事情也是这样的。说没有吧,你在那。你真在那,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可是什么事都做成了,反而得到它的真。你能够与道同体,“故从事于道者”,就是无形、无言、无为。同于道,就跟自然的道完全相同。能够同于道,就可以长,可以久,可以永远存在。

    “德者同于德”,“德少”,德越少,少反而多,多则惑,所以说故曰得也。行得则与得同体,故曰,同于得也”,能够和真正的德者同于德,就可以跟德同体了,老子说的“道”和“德”,从事于德的同于德,为什么?物以类聚,同气相求。喜欢打麻将的整天找什么,当然找麻将搭子。喜欢唱戏的当然去剧团拉拉胡琴,吊吊嗓子。知道点中国文化,就聚在一堂,这叫物以类聚。同气相求,气息都相同,所以聚在一堂。这样会告诉你的朋友,说那个什么东西很好听,你们气是相同的,于是就求同一样的东西。从事于道者,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跟他商量什么,没什么可商量的。你喜欢这样,他喜欢另外东西,两个人怎么能够商量呢。得者得也,由道而得的成果就是如此。

   第三行“故从事于道者”底下两个道者把它划掉。“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底下“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所以这个“道者”是多出来的。

   王弼的小注“从事,谓举动,从事于道者也”。自己的行动从事于道,那么“道以无形无为成济万物,故从事于道者,以无为为君,不言为教,绵绵若存而物得其真,与道同体,故曰同于道”。怎么样同于道呢?当你从事这一件事情的时候,从事于道的人,道本身是从事于道,要了解道的本身是什么,道以无形无为,没有形式,也不做任何东西。它无形又无为,可是它能够成又能够济,不仅能够成万物,而且能够济万物帮万物的忙。“故从事于道者”,所以真正从事道的人,应该怎么样呢?应该以无为为君,君就是主要的,君是领袖。以无为作为原则,无为无不为,怎么能够无为又无不为呢?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看过吹箫,看过吹笛子吧,箫跟笛子里面有东西没有?没东西。箫跟笛子不给自己定一个谱子,没有。所以它自己本身是空的,同时它绝不跟自己说我是天,我要来吹出《梅花三弄》,或者我要吹出《八面埋伏》,它都不。所以它无为,但是只要一动它,你爱吹什么调子吹什么调子,它无不为,假如它有为的话,它就不可能无不为了。

   从事于道,要以什么为主呢?以无为主,就是自己不要发表意见,自己尽量的不要先把自己摆在里面。每个人的意见,你把它统和起来都变成你的意见,这样不是无不为了吗。无形无味它才能够成,才能够济万物。“故从事于道者,以无为为君”,然后“以不言为教”,不要唠叨。没说的就不算了吗?“天何言哉”,天何尝说过一句话。但是“四时行焉,万物生焉”,四时春夏秋冬,天没有说我春天来了,没有。也没有说我现在要冬天了,也没有,它一句话都没说。但是春夏秋冬就这么走了,然后万物生焉,万物都这么生长了。不言为教,唠叨唠叨,说了半天,结果呢?反而不济事。绵绵若存,老有点东西在那。它好像有东西在那,但你又看不见,因为它无为无形,而物得其真。无为无形而物得其真,好比刚才的箫,只要把洞弄对了,于是五音都俱全了,只要这样的话,人家知道这是一个好箫,按那个孔它就发哪个调。所以物得其真,反而知道怎么按它就出什么声音。于是所有的调子,所有美丽的音乐,都从这出来的。与道同体,是真正无为,中空,然后无不为,这才真正与道同体,故曰同一道。按照道的本体,行你的道,就同于道。

    “德者同于德”,这个“德”,王弼注“德少也”。少则德,所以德就是得,就是得到的得,你少就有得,所以说得也。把事情弄得非常的复杂,非常的烦,结果一事无成。假如说你真正能够知道,抓住要领了,纲领抓住了以后,纲领只有一条,你能够抓住这个东西,少反而能得,“故曰得也”。“行得则与得同体”,要行得就会跟得同体,于是就“故曰,同于得也”。

    “失者同于失”,“失是东西太多了”。五色令人目盲,而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东西越多,反而越伤害到。失是太多了,反而不得了。那么“累多则失”,积聚的越多就失。“失则与失同体,故曰,同于失也”。从事于道者同于道,从事于德者同于德。简单说,物以类聚,象以群分,大家都想要懂得一点中国的文化,把中国文化再深入研究,这就是物以类聚。喜欢跳舞,当然就到跳舞厅去了,到跳舞厅的人去跳舞,他一类在一起。喜欢打麻将的,一定找牌搭子,这叫物以类聚。从事于道者同于道,从事于德者同于德。同样道理,同气就相求,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不同谁都不要跟谁谈,连谈都不必谈,谈不到一起,你要的不是他要的。所以常常说这两句话:同气相求,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是个形而上的体,说到本体,德是形而下的用。形而上的本体,老子说“失道而后得,失得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理”,这也是下篇有的。怎么会从事于道者,从事于德者,从事于失者,老子根本是说道没有了,于是就有得了。得没有了,就会有仁了,仁没有了,就会有义了,义没有了就会有理了。丢了一个东西,这里先提出“失”字来,提出这个是为以后这几段文章下定义。老子最要紧的、道的本体是最重要的,当道本体一启用,道失掉了。只注意它的用了,你得了个实际有用的东西了。假如把实际用处不要了,只注重外表,这就是儒家所说的仁,提出仁就有不仁。仁已经要把它装饰出来要向外表现了,等到仁再失掉了以后就是义了。等到连义都没有的时候,完了就只剩理了。剩礼了,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到了末节了,那么等到礼一失就天下大乱。为什么呢?

   拿电灯来举例。电使灯发亮,当有了电灯以后,只知道开关一拨,电就亮了。电怎么来的,没人管了。电谁发明的,没人管了。电怎么发力,也没人管了。“道失而后得”,只知道它发电了,这是实际的用处了。知道实际用处,只要有一个灯泡,按上电线它就有所得。我们把实际的用处,慢慢的让它非常漂亮,于是把灯做得很漂亮很漂亮。灯有没有用处没人管了。“得失而后仁”,于是仁讲出来了。得了仁以后,说讲仁还不错了,至少说我让大家都来沾灯光。要出了灯光你是很大方了,灯光把大家都照了,那么照不到的人怎么办?这不合宜,所以只能够照你自己的,路灯我不管了,因为路灯大家都要走,这个不合宜。为什么我要出钱呢?我只照家里,在我家门口灯很亮很亮,路上的灯我不管了。这个不合宜。不合宜的话,那要路灯。用路灯,就把仁不管了,就找一个合宜的,把路灯按上。为什么路灯只照到这条路,旁边的路没有,只照这边不照那边,这样非常不合理。于是我们讲一个合理的。当讲一个合理的时候,我们把合宜就忘掉了。当后来理都不讲了,理失天下而打乱,所以这是一层一层的。老子把握住这一个道本体,先不要争,先不要吵,先研究研究发电怎么办?是不是可以让电发更多?然后灯光就可以普遍。但是本体不管了,就无法注意到细节。

   从前文士到最后完全讲合宜讲理,讲来讲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理失掉了,理一失掉,天下大乱。道者同于道,道失了以后就是得,得失了以后就是仁,这样勉强可以讲道,失道才有得。由形而上的无为,等到失掉无为以后,就成了得了。这时候已经不是无为了,天从来没说话,地也从来不表态。人生在天地中间,受天地的恩泽,天地从来没有说过它在那施恩泽。人出来就不同了,要德倍万世,要泽及子孙,这就是德出来了。德出来以后,完全就有天,有人,有我,有众生,有君,有臣,有民这都来了,于是勿我我仁见全都立出来了,这就是得的坏处,这已经有是非好恶的道理出来了,这就是说有是非有爱憎出来了。道没有了以后,只剩了得,得一出来,这些东西就来了。你要表示出这个东西,表示我得了,要用言语行之于动静,表现来得到多少,才能够跟它所施的得相合。当道失掉了以后,失掉的失就在这个地方讲。“失得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理,失理而后天下大乱。当这一个他所失的也正跟同它的所失完全一样。最初研究电的人,富兰克林没有想到。他只知道有电,至于电拿来做什么用,他没有管。既然这个电可以在天上发光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把电也用来在地上永久的发光呢?这时候对于道怎么样,他不大管了,专门想实用了。于是道失掉了。天上的阴阳两电发,发的时候没有想到给我们用来做电的用处。当把这阴阳两个电那来用在用处的时候,成为形而下的用。当形而下用了以后,原来阴阳两电在天上为什么发光,为什么打雷,没有多少人再管它了,就跟随手一关灯,开灯,谁还管电是水发电还是原子发电,没有人管了。电为什么可以这样,也没人管了。所以失掉的东西,跟着它来。于是不要管电了,本体不要管了,只是管它怎么发光。失掉了道了道,就得到了得,当你失掉那个东西,一层一层的失,当失的时候,你跟着它一起失,你也就同于失了。

   只想电为了是要照亮天下,其他都不管。主要管怎么把灯弄得更漂亮一点,怎么把灯让人家电发出来了,大家觉得功德真好。于是一层一层的失掉,所谓的每下愈况。越来越坏,失掉的越来越多,到最后连理都失掉了,理都不讲了。于是天下无理可讲的时候,理一失掉,天下就乱了。所以就拿这一个来判断一个社会,最原始的。古时候的帝王,毛疵土截,只要有东西住就成了。等到后来慢慢的,一个国家的领袖为什么形成,最原始就是他比别人能干一点,他比别人见解多一点,于是我们什么事情都去找他,请他来解决。他解决我们的事情,他有不能够做自己的事情了。于是说好了,我打猎的,我打来猎送你一只野鸡,那个送你一只羊,你不要自己种田,不要自己打猎了,我们来弄,这就是税收的来源。这个税收的来源,就是只要动动嘴就可以有了。他近的儿女当然学父亲了,于是就说好了,就了解他怎么样应付这些事情。旁人没有他不成,好了我就交给我儿子办吧,世袭制度就出来了。等到世袭制度出来了以后,我必须要受天之命,是天让我们家这么聪明,让我们朝代这么好的。于是不是大家推举的,就是非是世袭不可。这就是每一个本来的意思,越来越越往下失,越失越下,到最后诸侯啊,贵族啊,变成所谓了不起的,他是命好,他是某人的儿子所以他应该怎么样,到最后就不讲理。连理都不讲了,没有什么合宜不合宜了。政治的情形也是这样的,所以底下说“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

    “言随行其所,故同而应之”,你按照什么做。你同于道,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这就是所谓求仁得仁,这是孔子说的。仁远乎哉,仁远吗?孔子最爱讲仁了,孔子把仁的层次搁的很高,但是道家把仁搁在第三等,儒家把仁搁在第一等。孔子说仁离我们远吗?一点都不远,很近的,你求他他就有了。问题是行不行仁,行仁仁就来了。真正的东西都各归其类,想研究缘本体的,自然而然的就同于本体了。一个做君主的,还是说做领袖的事情。做领袖的人,了解这一些东西我做领袖不要法令如毛,不要认为你在这责备天下,不要这样。无为,所以世间的人民丰衣足食,平平安安,根本忘记你的存在,这是第一等的领袖,最高的领袖。这个领袖好像他什么都没做,事实上他都做了。讲无为、无不为就是拿箫来做比喻。把什么东西都弄好了,但是不把我的意见,不把我的调子唱出来。现在每一个人都各吹各的调,当你各吹各的调,你吹这个调就不能那个调了。所以真正最高的领袖,心空如竹,你们爱吹什么调就吹什么调,你们各吹其调,你们各吹各的调,你们个人都满意,于我毫无伤害。这是最高的无为,于是无不为。能够了解这个的话,民也就乐于被统治。根本不用智慧,也不用技巧,也不用权术,老百姓跟谁去对抗,根本这些都不用。于是这样的话,民也就跟着。我们要变成开发的国家,人民的收入就要要到多少。一算,收入不够开发国家的人民,得拼命赚钱。上好利,下面也就跟着。一个很大的毛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头有一个好东西,跟随你的人比你过分。国家喜欢打棒球,全国跟疯狂一样的玩棒球。上面打高尔夫,底下就不停的开发高尔夫,打不起也要打高尔夫。上面好利,下头好利比你好得更厉害。所以不要老谈国民所得是多少,多谈一点道德的事情。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君子跟风一样的,风吹到草上,风这么吹,草就往那边倒,绝对顺着你倒。骂人墙头草两边倒,事实上真正一般的民众都是墙头草,东风来他往西倒,西风来他往东倒。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所以一个真正的好领袖,只开风气不为师,这是胡适之的名言,只开风气不做老师。做老师,你就要告诉他们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不,我只是把风气开开。中国的文艺复兴,五四运动,胡适之先生领导,把风气开了。开了风气以后,大家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君子只做风。无知的人,愚蠢的人,平常每个人都很聪明,都不太笨,当变成群众的话,就变成很笨了,上头一煽跟着就到,很糟糕的。

   上面做领袖的下流、自私,老百姓怎么应付你?他也跟着下流,比你还更下流。当法令如毛的时候,老百姓都会钻法律的漏洞,而且越钻越精,结果法令如毛,根本管不住钻漏洞的人。你同于下流,下流自然就乐得之。修道的人要留神。我不敢打坐,不敢修行,怕着魔。我常常劝人家说早得很,魔来找我们还早呢,我们还不够资格,魔根本不爱找我们。直到什么时候呢?是你快要得道的时候,魔才真来找你。这时候魔来找你,是你的道行很高的时候。现在小小的修行,打打坐,没人理我们,才不怕呢。三天打鱼,十天晒网。水往下流,因为下流容易,下流非常容易。顺流而下容易得很,逆流而上好难好难。学好不是一日之功,学坏半天就学了很快。自己甘心于下流的话非常容易。孔子说,你学好也不难,你求仁就得仁,你不求仁的话仁当然不来了,这就叫同。说到打坐修行,老想着我怎么还不见光啊,很快你就见到光了,那个光是你心里想的,独影意识的光。人家都看到活菩萨了,我怎么看不见,你放心,你天天都这么想,结果满天空都是活菩萨,结果你着大魔。着了魔还不如不学的好。魔也是,同于魔者,魔亦同之,你愿意要什么他就来,所以心生种种法生。心的力量我们简直不能想象,它可以使我们生,使我们死,使我们向上,使我们向下。所以你想要这些魔事的话,想要神通,想要这些东西,很快都有,这就真着魔了,而且永远回不了头,很可怕的。了解这个,你只有自做主人。你自己做主人,魔没有办法来做你的主人。把主位让给所谓的从道,一直到最后到礼都失掉了以后,你就同于这个东西。

    底下说“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王弼的解释我不赞成。王弼把它断为“信不足,焉有不信”。其实不必这么样,这两个“焉”都是虚字。不能等,我们什么都要急功近利,能够立刻发财最好,能够一步登天最好。但是真正不为急功近利所迷失的话,你就会诚信。问题是人不肯。佛教的八大宗,现在中国人却最实行三大宗,禅宗、密宗、净土宗,为什么?因为都可以即身成就。天台、华严、三论、律很少人去研究,这些找不到急功近利。我们都是急着想要有所成就,很少有诚信的。道的本、道的自然都是成成实实,朝朝信信的,信是信实的不得了,绝对有信的。信不足的话,我们总以为何必这么笨,投机取巧多快。投机取巧,我们以为可以欺天,可以骗人,事实上只可以骗许多的人于一时,骗一个人于永久,你不可能骗所有的人于永久,不可能的。信不足,终于就不相信了,也不相信还有个道。于是一层一层的失掉,一层一层的往下溜走,一层一层的趋于混乱。为什么天下和平了就会乱,等到乱到极点的时候大家追本溯源。因为只有在天下大乱的时候,人家才开始研究这些东西,才开始找找到底活着是为什么,人活着不是为了吃喝玩乐的。想想人活着的目的,自然而然就追到这里面。二十三章专门就讲这个,对于王弼把“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去掉后头的“焉”字那么解释,我不是太赞同。

 [注释]

1、希言:字面意思是少说话。此处指统治者少施加政令、不扰民的意思。

2、飘风:大风、强风。

3、骤雨:大雨、暴雨。

4、从事于道者:按道办事的人。此处指统治者按道施政。

5、失:指失道或失德。

[延伸阅读1]王弼《道德经注》

希言自然。

听之不闻名曰希。下章言道之出言,淡兮其无味也,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然则无味不足听之言,乃是自然之至言也。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言暴疾美兴不长也。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

从事,谓举动从事於道者也。道以无形无为,成济万物,故从事於道者,以无为为君,不言为教,绵绵若存。而物得其真,与道同体,故曰同於道。

德者同於德,

得,少也,少则得,故曰得也。行得则与得同体,故曰同於得也。

失者同於失。

失,累多也,累多则失,故曰失也。行失则与失同体,故曰同於失也。

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同於失者,失亦乐得之。

言随行其所,故同而应之。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忠信不足於下焉,有不信也。

[延伸阅读2]苏辙《老子解》

希言自然。

言出於自然,則簡而中;非其自然而強言之,則煩而俳信矣。故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此所謂希言矣。

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陰陽不爭,風雨時至,不疾不徐,盡其勢之所至而後止。若夫陽亢於上,陰伏於下,否而不得洩,於是為飄風暴雨,若將不勝,然其勢不能以終日。古之聖人言出於希,行出於夷,皆因其自然,故久而不窮。世或厭之,以為不若詭辮之悅耳,怪行之驚世,不知其不能久也。

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孔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故曰仁者之過易辭。志於仁猶若此,而況志於道者乎?夫苟從事於道矣,則其所為合於道者得道,合於德者得德,不幸而失,雖失於所為,然必有得於道德矣。

信不足,有不信。

不知道者,信道不篤,因其失而疑之,於是益以不信。失惟知道,然後不以得失疑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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