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的夜,孤独的如此彻底!
T市的夜来的很快,夕阳刚从山头滑下的瞬间,黑暗就笼罩了整个T市。夜总是带着颓废之气。这颓废之气有时是街道缓慢行驶的汽车尾气,有时是打开窗户的男女手中的烟气,有时还是灯火通明的夜市上羊肉的膻气。这些气味,也像黑夜一样,笼罩着整个T市。
T市的夜不是独一无二的夜,在凌晨归于平静,又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开始喧嚣,然后循环往复。闹市区灯光准时亮起,街灯在七点将人影拉长又缩短,然后再一次拉长。霓虹灯,画笔似的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汽车的近光和远光不停地切换着,行驶在前面的车一会儿跳出来一会儿又隐藏起来,一副俏皮模样。凌晨的钟声一响起,街灯暗了,霓虹灯也暗了,车灯也稀疏了,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模样,变成了堆积在黑暗中的怪物。
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来往的人都踩着影子快速奔跑着,怀里紧搂着自己的包和夜宵。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谁也不敢多停一秒,听见房门咯吱一响,波澜起伏的心情瞬间平静。流浪猫在垃圾堆里轻轻地想用着食物残渣,一天的寻觅,终于可以在夜晚降临之后满足的添个嘴唇。也正是这个时候,所有的思绪都飞出来了,夹在风中,闯进别人的梦里。
十月,雨飘着,夜越发的凉了。我把空调打开,灯关了,窗帘拉上。坐在桌前,点燃我刚从合租室友那里拿来的蜡烛,想看起来怀旧一些,却也衬的更加阴郁。桌上放着的那本每天当做任务而读两页的书,有点陈旧,泛黄的纸张和烛光倒也显得和谐,是我想要的气氛。难得安静的坐下来,正沉浸在书中故事的思绪却突然被楼下走过的补完课归家的姑娘们打断了,从她们的笑声中,我嗅到了属于晴天才有的明媚,也突然意识到,我也才二十二岁。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的性子还是那样子急,大衣还没穿好,就跨出门去。雨仍然飘着,在茸茸的灯光下“密密地斜织着”。零零散散的行人都匆匆走过,雨伞遮了他们的脸,看不见喜怒哀乐。只有我一个缩着脖子,不紧不慢地朝着还算热闹的小吃摊走去。馄饨摊的老板娘很美,有着修长的脖子,还有两颗时隐时现的虎牙,她的头发用发箍箍紧没散出一根头发。她的丈夫永远面带微笑,操着一口不太普通的普通话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摊上吃饭的人很多,两三种方言交织着,竟也谈的顺畅。只有老板娘的孩子,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自从搬来这里,我已经来过这个小摊不知多少遍,电视里不净是这种情节嘛。后来慢慢熟了,我总会给孩子讲解他皱着眉头的数学题,也总会带给孩子上班时别人送的一小块蛋糕。因此,老板娘总会给我多煮几个馄饨,或者在我加班晚归的路上,塞给我一个微烫的餐盒。
馄饨还在锅里沸腾。我朝街上望去,刚才零散的人又少了几许,大概都紧着回家捧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吧。我的大脑又忍不住想起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家,这么低的温度,家里早已经燃上火炉了吧?爸妈现在是围着火炉看还没有结局的电视剧,还是留下客厅已被熄灭却还留有余热的火炉,回到卧室沉沉睡去?我已经好久没给他们打过电话了,再疲惫也只会在微信上报喜不报忧。我没有勇气拨通那两个在通讯录里被置顶的号码,怕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就丢了待在这座城市的勇气。决定留在这座城市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孤独的打算,朋友们在毕业之后便各奔东西,这一家三口和他们经营的小摊,也算是孤独生活中的一个温暖的火炉。
我把钱递给老板娘寒暄了几句就离开这稍微还温暖点的地儿,再一次走进冷风,倒也不用再缩着脖子。我还是情不自禁用脚踩着两块板砖之间的缝隙,还是像十几岁那样从这块砖上跳到另一块砖上。树上的银杏叶子从绿到黄然后撒了一地,刚好缺个书签,索性就捡了几片完整的还没渍泥的黄叶。路上早已没了人,只有我和还在流动的霓虹灯,静笼罩着整个夜晚。楼下的便利店明亮的灯也一排排暗了,一排排淹没在黑暗中的货架上还是和白天一样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只是我想要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
十二点了,我快速走回租来的房子,漆黑的楼道里只留下我的脚步声。推开门,走的时候忘关的空调二十七摄氏度的暖风解了我的寒意。我把上面挂着水珠的大衣扔到凳子上,从柜子深处翻出上次妈妈来的时候买来给我暖腹的热水袋,将洗漱完还剩的一点热水灌了进去。我把自己藏进被窝,雨还在飘着。
到T市久了,我的喜怒不停地分裂和融合,若我继续和之前的我对话,互诉衷肠,一定是天南海北了。岔路口越来越多,我朝着认定的那个方向走去,却苦苦走不近我之前一抬头就能看到的那座高楼。或许,因为我在大脑里给生活列了一个公式,所以之后也越来越具有天赋,也愈加戒备。
夜晚是好,亦是恶。在夜晚我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审视自己,没有傲世的才华和灵感,所以独处的夜晚,是我扮演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角色的最佳镜头。也是因为夜晚,当把自己的心和思想翻了个底儿朝天,才会在发现自己碌碌只是想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成为迷惘的陷阱,孤独的如此彻底!
夜晚的T市是不孤独的,全是窸窣的风,在夜里玩着各式样的把戏,穿梭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穿过高楼和人群,在迎面的墙壁上转个弯,再一次回到广阔中,地上的塑料从南流浪到北,又从北流浪到西。风和T市的关系是夜晚做的红娘。风从T市头上过去,他的双手扫过树梢和高楼,每回风停止了,T市就似乎走了一些样。没有人留意到底变了什么样,只有我,全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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