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嗟」枕中记

昏灯照野莽，幸见一篙借渡江。
暗火微晃，贫翁舍我黄粱。
炊复谈，「曲江何其广」，「此行百里须千桨」。
谓我「前篷可憩」，枕梦长。

浮身泛萍窗，扶案倚舟发书箱。
流云缓动，偷渔火、披月光。
作达旦，搁笔落朱章，欣走帝京卖良骧。
雄才上呈天听，便不枉。

有道是：
题名金榜，腾踏飞黄。
佐佑刀兵，宇内名扬；
或觐庙堂，挥笏众向，称栋梁。
又还是：
华衣怒马，妻拥妾傍；
子嗣女归，数载安康。
一手遮天，繁星尽暗，夜无光。

治有功，万户来封。
赐有隶，千顷为种。
当期告老城东，欢好而终。

然而年过花甲，始见小人猖狂。
怀璧遭忌，劾我东西奔忙。
贰臣乱，忧国忧断肠，一箭穿身血染裳。
才知仍在曲江，催黄粱。

有道是：
仕途艰难，钱权无望。
南征北伐，枯骨还乡；
佞异阉党，一言蔽上，饱私囊。
又还是：
短衣病马，妻走妾亡；
子奴女娼，身陷锒铛。
穷达死生，宠辱获丧，尽得尝。

大梦醒，两袖晨风。
虚泪满，如酒在觥。
寻那山间清泓，换一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