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超级英雄,飞走了
文 | 凉山
图 | 网络
家里的庭院,原本是一个欢快的乐园。
在西一侧,是种满植物的小花圃。种有桑葚树、石榴树、桂圆树、勒杜鹃、指甲花、五角梅……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来。
父亲经常捣鼓这些花花草草。
好家伙,勒杜鹃是爬蔓科植物,顺着父亲搭建的竹棚,覆盖了整个庭院的上空,于是洒下了一大片的绿荫。
密密麻麻的勒杜鹃,把夏日里的阳光筛成细碎的光斑,风一乍起,光斑如潮水一般荡漾嬉戏。
/勒杜鹃每日,勒杜鹃都会掉下许多猩红的花,伴随着绿叶。在地上,风不断地搅拌着这锅盛夏里的美味。
我拼命地捡起这些红红的花儿,把它重新“栽种”到树上,仿佛生命不曾离席。
父亲坐在门口的凉阶上,看着我痴痴地笑。顺手捡起一朵红花,别在我的耳朵后。
“傻丫头,命数已定,不要强求。”
夏日里,父亲会摘一些桑葚叶,放在锅里,熬啊熬,熬出一锅绿水。锅盖一掀,把双眼凑上去,让桑葚的水汽蒸腾按摩眼睛,氤氲的雾气,有桑葚的清香,一股绿色的气。
父亲抓住我的小脑袋往热气上凑,说:“熏了眼睛会变亮的。”
桑葚附近的其他小朋友也跑来桑葚树下,望着一串串红透的桑葚流口水。在我眼里,桑葚就是迷你版的葡萄。
他们攀上树上,边摘桑葚边吃。翠绿的桑葚叶,还可以摘给蚕吃。
我在树底下哭,叫他们不要再摘桑葚了。
父亲最疼我了。一听到声音,赶过来一个呵斥,所有的小朋友都纷纷鸟兽散。
/石榴花石榴树,每年都会结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小石榴出来,可是都不能吃,但是它会开出火焰一般的花来,像枝头点起的火苗。
它还有更重要的使命,每到中秋节,大人会摘下它的红叶子插在祭拜月娘的贡品上,可以说非常重要。
还有那棵桂圆树,在还没有长大结果的时候,就已经被砍倒。
庭院里,还养了一群鸡。
母鸡下鸡蛋,鸡蛋孵小鸡。母鸡长得不漂亮,一身灰黑的羽毛,公鸡就有一身漂亮的羽毛和尾巴,小鸡毛绒绒像个毛球。
那时的公鸡可凶了,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一个不留神我就被公鸡啄了一口,一道血痕赫然留在脑门上。
我哭着回家,父亲跑过来,替我打了公鸡一顿。
那道伤痕,随着时间成长,变淡变长。
每日我都会照镜子,却完全忽略。在突然想起的时刻里,掏出镜子一看,原来没有消失,一直都在,只是长时间的视而不见,或者是选择性忘记。
疼痛会忘却,只是伤痕永存,提醒着过往的痛苦曾经来过。
说起这些鸡,母亲每次喂鸡的时候,会在白粥里面掺和一些米糠,然后“咯咯咯”地叫唤鸡们来吃饭。
就是这些一点也不好吃的糟糠,鸡们吃得可起劲了,啄得槽盆“咚咚咚”直响。吃饱喝足的鸡们,会拉一院子的鸡屎花。
夏夜里,鸡们躲进鸡窝里“咕咕咕”地睡觉。在黑夜不知处,发出各种虫鸣,流萤轻轻滑入院子里,在夜空里流转画圈。
我追着萤火虫四处跑,又蹦又跳地乱抓一通。无奈萤火虫飞得老高,我怎么蹦跶都抓不到。
这时,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把我举起来,我坐到父亲的肩膀上。
视野一下子变得又宽又远,天空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与父亲。
流萤在我眼前滑过,飞舞在我的周围。我伸手一抓,抓住了一只萤火虫。
我把萤火虫关在一个玻璃罐里,放在床头,看着忽暗忽明的冷绿光,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父亲就像一个超级英雄,带着我飞在天上,我们抓了很多萤火虫。
梦醒后,玻璃罐里的萤火虫不见了……
家里的庭院,原本是一个欢快的乐园。
后来,鸡不见了,树砍了,花架也拆了。
茂密的院子,突然就变得空荡荡的。日光直晒的院子,少了荫蔽,明晃晃的空白,没有了被庇护的安全感。
花圃地上面浇筑了一层水泥,砍掉的树,只剩下一个树桩,来年春天一直冒新芽,不肯死去。
我站在下面,抬头仰望站在高处拆花架的父亲。背着光,阴影笼罩着他,我看不清父亲的脸。
虫鸣不再叫了,花蝶流萤不再造访院子,满院子欢腾跑的鸡也不闹了,取而代之的是,上盖的封闭遮阳棚,隆隆作响的机器,又脏又臭的塑料品。
阳光不再调皮地洒进来,天空被隔在外面,光线一下子就变暗了。
平日里不用工作的母亲也开始工作了,戴着口罩,在一堆塑料品中挑挑拣拣。
没什么好玩的我,也加入到工作里,于是我从这些废品里捡到很多好玩的玩意儿。
再后来,机器卖掉了,院子一下子又空了,家里突然多了很多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他们都围坐在父亲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脸色凝重。
我看见母亲在哭,我也跟着哭起来。
他们把我推到父亲的床前,“快叫一声爸爸。”我应了他们的要求,轻轻唤了一声。
父亲的脸埋在阴影里,我看不清。
他们摇摇头说:“孩子太小了,还不懂。”
其实我都懂,父亲是超级英雄,因为其他星球有难,他要赶去拯救,所以飞走了。
ps:父亲节快乐!愿所有的超级英雄都没有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