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英雄”梦

2022-07-03  本文已影响0人  梦回_大唐

那晚,母亲边哭边用鞋底抽着哥哥的屁股。

“说,拿钱干啥去了?就这点家底,你说都不说就拿走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母亲的嗓门很大。哥哥“呜呜”地哭。父亲闷头抽着水烟。

我和姐姐缩在被窝里,不敢吭声。寒风吹拍着窗棂,破烂的塑料布,“呼呼啦啦”地响。

哥哥挨不住打,抽抽噎噎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不久前铁山的父亲去了趟江西,回来后,给他买了支崭新的钢笔。同学们都很羡慕,围着王子一般的铁山。大家都是铅笔秃了恨不得绑个小棍继续用,别说用钢笔,就是见都难得见到。

哥哥很想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钢笔,可他知道家里的条件,只能让一家老小勉强填饱肚子。

哥哥挤进了人堆,跟其他同学一样,只想过过眼瘾。不曾想,有个冒失鬼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身体碰到了骑在课桌上的铁山。铁山的钢笔掉到了地上,摔断了笔帽。铁山不愿意,非要哥哥赔。不到十岁的哥哥,拿什么赔?哥哥可怜巴巴地看着一脸怒气的铁山,一个劲地说着,我赔,我赔,等过年拿到压岁钱就赔。

“哼,压岁钱,就你那一角两角的,能赔得起?不行,我等不了,五块钱,就这两天,必须给我,不然,我就赖到你家去!”人高马大的铁山口气强硬。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五块钱,就是一笔巨款。父母在生产队上工,累死累活一年,去掉一家老小的口粮钱,偶尔没有倒挂也是所剩无几。那时候谁家要是有个十块八块的,都是从牙缝里硬省出来的。

哥哥被铁山逼得急了,不得已铤而走险,趁家中没人时,把手伸到了母亲藏钱的橱柜里。

哥哥从几张零碎的钞票间,忐忑不安地抽出了最大的那张。

哥哥知道这事蒙不住,整天心神不宁。母亲以为他魂掉了,请西屋的德朱大妈连着喊了几个晚上。就在哥哥稍稍安定下来时,这事还是被母亲发觉了。母亲纳闷,粮票布票还有零钱都没丢,肯定不是遭了贼。

我那时还小,父母排除了姐姐的嫌疑后,哥哥只好招认了。

“赔也赔了,打也打了,以后不许再犯。”妈妈揉着哥哥被打红的屁股说道。

“弄坏别人的东西,我们应该赔,但不能偷。不就是支钢笔,等有钱了,爸给你买支'英雄'的。”父亲敲掉烟灰,轻轻叹了口气。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以后我有了钱,自己买,买最好的。”哥哥边哭边划了招。

母亲计划中的洋布没买成,我们过年的新衣服,全都泡了汤。

后来,哥哥升了初中,父亲把自己当会计时用的旧钢笔做为奖励给了他。哥哥在戴南中学读书时,这支笔的笔尖开了叉,他也没舍得丢掉。

拥有一支称手的“英雄”钢笔,成了哥哥心中最大的梦想。一点点地攒着奶奶给的压岁钱以及外公来家走亲戚时给的买糖钱,从不舍得乱花一分。攒到初二时,还是不够他购买“英雄”牌钢笔。

哥哥攒足了劲,一心要凭自己的能力买支钢笔。还没放暑假,他就买回了几个张长鱼的丫子。每到下晚,我便提着瓦罐,跟着他到处挖河蟮。

老家村落水网密布,出行都得过河。黄尤庄前面的生产河不大,一直是队里的德寿在摆渡。队里人凭河票免费,只有南来北往走亲戚的人过河时才会收二分钱。他们大多是常客,为了有个不大的折扣,也都会早早地买好河票。

德寿识字不多,每回写河票都请哥哥帮忙。每次,哥哥都把废烟壳剪成大小一致的小方片,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上不同的分值,再盖上德寿的私章。

哥哥的丫子少,又常常被人偷倒,起早贪黑,也没张到几条长鱼。就在哥哥一筹莫展时,德寿又来请他写河票。他眼前一亮,连忙跟德寿商量,能否让他去生产河上当两个月的船夫。

德寿看着又瘦又小的哥哥,告诉他,摆渡真的很辛苦,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风吹日晒,都不能缺席。钱也不好挣,不是每个人都舍得掏钱过河,遇到胆子大的,裤子一脱,自己蹚水就过了。面对哥哥的请求与执着,德寿只好同意了。后来他告诉父亲,不说孩子平时怎么帮我的忙,就冲他想自己挣钱买钢笔这事,就看得出他是个读书的料,我这个做伯父的,应该支持一下。

从那以后,哥哥每天天不亮就赤着脚出门,中午我给他送饭,傍晚蚊子出了窝才回。没人过河时,他就在河心摸些河蚌、螺蛳。那段日子,嘴刁的我,终于不要天天吃咸菜汤了。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哥哥被晒脱了一层皮,远远地看他又黑又瘦,活像个小老头。开学前,他把自己亲手挣来的一堆分票数了又数,一会捧在手心,一会捂在胸口。

从那以后,哥哥拥有了一支崭新的“英雄”钢笔。这支笔不仅伴随了他的高中和大学生涯,即使后来走上了工作岗位,他还一直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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