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消逝的村庄
“三六九,出门走”是一句老俗语,说的是离家远出时要选择吉日,而农历的初三、初六、初九便是所谓的吉日。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关于搬家、远行、理发等等生活中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会有一些“老歌子”随口而出,而这两年,这样的“老歌子”已经越发难以听到了。
每年年刚过完,村子里的年轻人就开始陆陆续续收拾大包小包,准备去往各自谋生的大城市,再次开启一年的奋斗。这时便可看见,一家家一户户,早已不再年轻的父母,在和孩子团聚了三五日之后,只得强打起精神,偷偷擦干眼泪或掩起叹息,恋恋不舍地站在村口西头,陪着孩子等待着班车,或是看着孩子驾车远去,将自己苍老而单薄的背影留在缓缓落寞的夕阳之中。
这个时候,从腊月二十六左右逐渐热闹起来,到除夕夜热闹至鼎盛的村子,又渐渐回复到它正常的面貌,逐渐变得冷清而破旧。村中的年轻人大多数都外出讨生活了,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守着几亩薄田和院子里随意撒欢的鸡鸭鹅羊,简简单单的准备一日三餐,安安静静的数着每天的日子。
村子里从来都四季分明,每个季节的时间都过得很慢。春天,一朵花缓缓在草丛中盛开,又缓缓枯萎;柳树徐徐染上绿色,垂下千条万缕的柔美枝条;田里的麦子长的也慢,很多时候,村里的老人送了孙子孙女上学,便来到田间巡视似的,带着看孩子的宠溺看着这些麦苗,心底默默盘算着今年的收成。
夏天到了,村里几棵绿树便成了村人最爱的聚集地。在没有农忙的时候,大伙儿便会在这几棵大树下乘凉,聊着东家长西家短,或是对比着各自儿子女儿给买的衣服或吃食,这聊天的火热完全压掉了树上喋喋不休的蝉鸣音。
秋天是村子里最忙的季节。虽然缺少年轻有力地劳动力,幸而现代农业机械设备日渐发达,秋收的难度大大降低,即使孩子因工作繁重不能赶回家中帮忙,这些老人也基本可以应付的来,只是有时经过了连续几天的忙碌,他们身体的各钟老毛病又会犯了,然而为了赶秋收,也只能咬牙强撑着,下定决心先扛过这一阵忙季再说。
到了冬天,村子里总会显得越发冷清而寂寞。因为没有暖气,村子里老少都裹得厚厚的,虽然多少影响了行动的便捷性,但好歹能扛得住风霜雪雨。有时实在冷的很了,一群群人又会围在一起,几个人去或近或远的地方捡一些木柴,在路边燃起一堆小小的篝火,大伙儿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挨过了一阵冷,然后又各回各家了。
一年四季平静的轮回着,在农村人的额头刻下深深的皱纹,看上去仿佛是田地因干涸而皲裂的细纹一般。这一代的农村人正在迅速老去,下一代的少年正在逐渐成长起来。当这些少年逐渐长大,和父辈一样到大城市去讨生活时,那时村子里又会多么寂寞呀。
在这样的四季轮回中,在这样城市现代化建设的不断推进之中,这些村庄虽然还有炊烟袅袅,还有鸡鸣犬吠,而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在历史大洪流的冲击之下,这些村子,是不是终有消逝的一天?
而在那个时候,身处大都市的人们,所见均是钢筋水泥的林立,所思均是明天的繁忙工作和生活的沉重负担。在某一个身心俱疲的日子里,是不是也会想起父辈生活过的这些村落,或是想象陶渊明“悠然见南山”的美好生活,心底徒然升起一种回归田园的欲望。
只是到那个时候,这些村落还会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