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战“疫”| 我在巴音塔拉的雪地里祈福

2020年的早春，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国难席卷中显得格外昏暗。

凋敝了整个冬日的镇落比往日更加幽冷，封城断路、街道肃静、关门闭户，与几日前的繁杂热闹相比，清冷的瘆骨。团圆临近的喧嚣被一位耄耋老人斩钉截铁的警告打断，“病毒存在人传人”的消息陡然间撞进国人耳膜，人去城空的无秩序感击中每个人慌乱的内心。

封锁城市、停运交通、启动一级响应、增派救援、抢建医院、人群隔离......一系列紧急响应程序的启动，人们恍然发现2003年那场举国恐慌的灾难以更加迅疾的传播速度卷土重现。

新年的脚步如期而至，餐桌上丰盛的饭菜伴随着心事重重的联欢晚会散发出索然无味的气息，佳肴飘散的悠悠热气勾勒出对冲往前线战士的牵挂、深陷漩涡同胞的关注，团聚与欢笑在惶惑不安的面颊上增添了几分愁容。

钟声敲响的午夜星空升起小心翼翼的炮竹，绚丽的焰火将满盛的福祉散落四方，火光照亮的夜静的彷徨、静的挣扎、静的世界都在听疫情的心跳。那腾空炸裂的瞬间，十几亿紧绷的神经随着颤动，无数双渴盼的眼睛望向南方那座英雄奔赴的城，等一个关于平安的消息。

当病毒的真相被渐渐剥离，新闻里那几个与日俱增的数字成为人们了解前方战情的通道，成百上千、由千到万直线上涨的数字为这场战役笼上了无声的阴霾。当新疆那片净土在最后一刻被打破攻守防线，四千公里以外的这座草原小镇感受到了生命的岌岌可危，全民参战的号角急促响彻在华夏大地每个角落。

而我如此近距离与病毒、死神直面相对来源于一个叫倩倩的女孩。

那篇《妈妈在隔离病房去世，爸爸疑似感染，我该怎么办》的文章，记录了处于疫情中心地带倩倩一家的状况。妈妈因去医院做手术，不甚感染了肺炎病毒，从发热到呼吸衰竭、确诊隔离到离世，她与母亲最亲密的接触便是几日前从家去往医院的路上，再次的相见已是殡仪馆内，当那个盛满母亲遗灰带有温度的盒子骤然出现在她手上，这个惶然遗弃人间的孩子骤然停止了心跳。

几天前一家人还在欢天喜地的擦洗房间以迎接新年的到来，转眼之间至亲幻化成灰，阴阳永久相隔，只是一趟短暂的外出便生生取走了母亲性命。站在昔日灯火繁华的街头，倩倩撕心裂肺的哭嚎回荡在整条清冷的街道，她不知如何将消息转告仍在医院等候确诊检测的父亲，那一刻，孤儿与她只一臂之遥。

阵阵痛彻心扉的绝望撕裂了我的泪腺，病毒带来的死亡第一次如此靠近。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死亡，那种直面亲人离去的痛楚早已将我击垮，父母在时不曾有什么，可再也得不到他们时，那感觉就像是在彻骨的寒夜里，突然被撕去裹身的棉被，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无尽的暴风雪里，如今那个每天更新的死亡人数，正带给数千个家庭余生无尽的痛苦和思念。

曾在这片热土上积极生活的人们、曾拥有美满幸福家庭的人们，在这场因为贪婪而酿造的祸患中永远定格，哨声刚响起时如晨光鸟鸣，熟睡的人群不知是否听到过它的呼喊还是未曾警觉。

2月7日凌晨，一直关注的李文亮医生被曝因感染肺炎疾病离世，数以万计的网友自发举行了悼念，人们称他为“吹哨人”，因他以“医者仁心”的品格恪守了医生的职责，并建议将他的塑像立在医学院的校园中央，为后世学者树医德精神之榜样。

不知若干年后，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位平凡普通的医生，但在当世，他被无数人痛婉，因为在这个世界，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曾认识我时，我们从未谋面，你却为挽救我的生命尽过全力。

疫情初露矛头之时，他将真相传出劝诫朋友亲人警觉，尽管最终以“造谣者”的身份被约谈，可青年那颗跳动的心一直在风雨中行走寻觅，他似乎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可以保全更多人性命的时机。

在那条写有“终于确诊了”的微博背后，我似乎看到他写下这行字后长舒的那口气，为了这个极力证明自己的时刻，他承受了无尽的等待、煎熬、挣扎与无奈。疫情大爆发后，他被选择相信，但从得知到感染再进行积极治疗，心底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与不甘。

然而，厄运降临，带着拯救更多生灵的心愿，他去往了另一个国度。

北方的屋顶在这个夜晚降满了皑皑白雪，看着散落满地的雪花，掩埋的心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怀着无尽的痛惜，我仔细翻阅了所有关于李医生的微博，在这片褪去白袍独处的天地中，他是庇护孩子的伟岸父亲，是保护妻子的柔情丈夫，是为可口水果高价咋舌的邻家男主，是喜欢各种美食的吃货男生，亦是热爱沙滩海浪的纯净男孩......他的生活平淡而绚烂、温暖而饱满。我想暮年垂老时，他应该也会是那个会在盈香满院的夜空下静坐的老头，望着淡然悬挂的紫藤在风中轻浮，就着落满沉叶的碎片，与老伴儿在星光里细数这一生的凌乱心事。

然一切已尘封定格再无转机，我拾起满眼泪痕，环抱一卷香纸在这个宁静的清晨驶出朦胧的镇落去往巴音塔拉纯净的雪地，满眼寒凉的大地白茫茫的真干净，悠长通天的路旁牧民的哨声婉转悠扬，暗影微露的晨光催开了探出头脑的黄草，散发出氤氲的芳香，在这片雪地上我画下圆心，点燃一团火焰，为无辜逝去的亡灵静静祈福。

李医生，在你的身上，我读到了鲁迅先生的遗愿，他说“愿青年都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份热，发一分光，就像萤火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火炬。”

站在雪地中央，我看见光晕穿过地边线从漫天迷蒙里缓缓散出，这是半旬日月里巴音塔拉初升的太阳，迎着光亮我踏上送你远归的路。身后那团燃烧的火焰，融化了我的期许，唯愿你的世界太阳会升起在每个清晨，在此圈一方乐土让你容身，并许你平凡淡然一生。

相信光明终会穿过漫长暗夜，在并肩作战中积攒见到曙光的力量，因为无数英勇的战士正在前方擎着火炬，为国人辟出通途大道，待到樱花盛开，我们相约奔赴江城，在花瓣散落的河畔写下一阙唱响华夏的新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