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
1.
命运有时很奇怪，原以为一辈子不会再见的人，竟然下一秒出现在你面前。
——2019.8.14
南城夏季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前一秒晴空万里，后一秒便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一地。
茗清拿着刚买的包子走出早餐店，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轻蹙眉头，低头看一眼表，随后一手将包子揣在怀里，一手放在头顶冲进雨中。
虽然茗清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研究所，但身上还是湿了不少，不过幸好她今天穿的是深色衬衫，倒也并不奇怪，她轻轻拍了拍衣服，然后吃着刚买的包子朝办公室走去。
刚一推开门，茗清看到徐教授站在面前，略感惊讶：“您回来了？”他此时应该在德国做学术交流研究，后天回国才对。
“茗清啊，你来的正好，我给你介绍个人，以后他就和你们一起进行试验研究。”徐教授笑着拍了拍旁边人的背，“打个招呼吧。”
茗清此时才注意到旁面还站着一个人，背影清冷，高瘦直挺似青松，明晃晃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半边光明，半边昏暗，带著诱人的神秘。
也许只是几秒，如电影的慢镜头他转过身，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统统消失，包括自己心跳声，她听见他笑着说：“茗清，好久不见。”
略显凌乱的短发下，一双明眸微微弯起像饱食的猫，眼角的泪痣如当年一样温柔，鼻挺唇薄，微微一笑，撩人心弦。
茗清呼吸一滞。
“怎么？原来你们认识啊。”徐教授好奇的看着他们。
“认识。”
“不认识。”
一同响起，一同结束，空气中流动一股难言的尴尬气流。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茗清看见他眉尾轻轻一挑，一双黑眸静静望着她，对峙十秒后，茗清移开视线，窗外的雨忽然变大，噼里啪啦，像一串串鞭炮声，接着响起一道轻微的声音。
“认识，我们是高中同学。”
2.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2010.6.12
天色阴暗，一道闪电硬生生划破天空随后轰隆一声雷鸣炸响，茗清站在屋檐下，望着淅沥沥的雨，心里有些无奈。
母亲去了外婆家要明天才能回，指望不了有人来送伞，想着在图书馆待到雨停，可图书馆也到了闭馆时间。
些许雨珠溅到鞋子上，湿了前面一块，想了想，最后她拿起书包顶在头上跑进雨中。
大雨瓢泼，倾盆而下，不过刚跑了几步茗清感觉浑身已被淋湿大半，她咬咬牙提快速度，忽然一片淡蓝色阴影落在头顶，她脚步慢下来，抬头看去，闯进一双如星辰璀璨的眼眸，平稳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开始不规则跳动。
“同学，这伞给你，别淋湿了。”话音落下，一只骨骼分明、修长白皙的手将伞放入她掌心，触即立分，他便转身跑进雨中，白色的背影渐渐被雨夜模糊，掌心留下相触时淡淡温暖。
早自习结束，喧闹声渐起，茗清从抽屉里拿出淡蓝色星空伞。
那天之后，她每天去图书馆，却没再遇见那人，手指不自觉轻轻摩擦伞柄，心里泛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叮铃——”急促的上课铃将她思绪拉回，把伞重新放进抽屉，再抬头时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不觉一怔。
“同学们，都安静。”张老师拍了拍手，教室里的喧闹声静了下来，他巡视一周说，“今天我们班来了名新同学，大家欢迎。”
话音落下，整齐的鼓掌声响起，张老师看着他说：“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茗清看到他嘴角微微弯起，露出若隐若现的梨涡，眼眸晶莹，里面藏着揉碎的点点星辰，璀璨耀眼。
“大家好，我叫李知许。”温柔略带低沉的嗓音像演奏的中提琴声，不高不低，缓缓流淌。
“让我看看你坐哪儿。”李老师看了看教室，最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心不自觉一紧。
“你先坐茗清旁边吧。”
李知许点点头，然后朝她走来，停下，拉开椅子坐下，茗清心里有些慌乱。
“是你啊，好巧。”李知许微微一笑，像冬日的暖阳，“那天你没淋湿吧。”
茗清点了点头，抿紧的薄唇透露一丝紧张，她从抽屉里拿出伞，轻声说：“那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此时张老师已经开始上课，李知许压低声音凑近些许，她能看到他眼角那颗淡淡的泪痣，微翘修长的睫毛像展开的团扇，“茗清，以后请多多关照。”
窗帘被风吹着微微扬起，金色的阳光斜照入里，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中，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有一颗种子在心里破土而出的声音。
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钻进屋内，茗清起床洗漱，随后换上一套运动服，带着布鲁克出门锻炼。
布鲁克是只萨摩耶，三年前她从街上捡回来时还很瘦弱，如今三年过去，兴许是伙食太好，它成了一头圆滚滚的肉球。
茗清为了阻止它继续发胖，开始每天清晨牵它出来锻炼，可才刚跑了两圈，布鲁克便不愿动了，懒洋洋趴在地上舔着爪子，圆滚滚的屁股高傲的对着她。
“布鲁克，再跑两圈行吗？”茗清蹲下来和它商量。
雪白的尾巴冷傲的在空中划过，身子寸步未动。
协商失败。
“再跑两圈给你肉罐头。”茗清尝试进一步诱惑，忽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而布鲁克听到动静把头一转，身体竟像弹簧猛地的窜起扑向身后。
茗清转过身，看到李知许面带笑意揉着布鲁克的头：“好可爱，是你的狗？”
她点点头：“布鲁克回来。”它仍旧乖巧的蹭着李知许的裤脚，狗脸灿烂。
茗清一脸无奈：“傻狗。”
“看来它暂时还不想走，吃早饭了？”
茗清下意识想说吃了，但听到他说：“我还没吃，可我刚搬来还不清楚这附近哪里有早餐店，陪我一起吧。”
那句卡在喉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能点头。
“一杯咖啡，一份培根鸡蛋三明治。”李知许点完餐问她，“一样？”
“不用，一杯咖啡。”
“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吃培根鸡蛋三明治。”
茗清拿钱的手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隐晦的神色，淡淡说道：“现在不喜欢了。”
3.
其实我不喜欢培根鸡蛋三明治，只是因为你喜欢吃，所以我才装作很喜欢。
——2010.6.23
茗清所在的班级是理科重点一班，她的理科成绩在班上排前三，但是总成绩排名不过第十，因为她的英语成绩很差很差。
茗清望着卷子上鲜红的六十分，无奈轻叹，上次英语考试还有70分，经过一番学习结果滑到60分，她可真夸不出一句好话。
“多少分？”茗清迅速伸手一挡，但无奈某人眼力太好，还是慢了一步，“60分啊……”
在那绵长的尾音里，茗清耳后慢慢染上绯红，她慌忙将试卷往抽屉里一扔，然后拿出一本物理练习册。
李知许看着她红的快要滴出血的耳朵，嘴角微勾：“我教你英语吧，怎么样？”
“不用。”茗清埋头做题，声音闷闷。
“为什么？我帮你……”
“李知许，你也帮我补补英语呗。”一道明亮、清朗的女声响起，李知许转头，嘴角笑意未减，用熟络的语气说：“靳一心，你英语135。”
靳一心歪头一笑，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落在肩头，一双大而圆的杏眼弯弯似月牙，她倾下身子，微嘟起嘴：“那你帮我补数学，我这次才考110，回去我妈一定念叨死我。”
“阿姨不是帮你请了家教，你……”李知许话说到一半，注意到茗清突然起身，然后拿着水杯出了教室。
茗清站在门口，侧头望向教室里相谈愉快的两人。靳一心是一中有名人物，不仅外貌出众高居校花之位，而且成绩优异，名副其实的学霸。
不知靳一心说了什么，惹得李知许低头一笑，那笑像块烙铁烧在她心上，微微刺痛。
茗清不自觉握紧手中的水杯，静看几秒后，她转身下楼。
……
算出最后一个数据，茗清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茗清，难得今天下班早，一块去吃饭吧。”同办公室的林安安忽然说道，“李知许，方凡你们也一起呗。”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知许从文件中抬头，浅浅一笑，嘴角的梨涡微微荡开，似朵绽放的梨花。
“我没问题。”
“好啊，外面有家新开的西餐厅，我们一起去吧。”方凡兴奋的直嚷嚷，他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性子最为活泼。
“好啊，就吃西餐，你们没问题吧。”林安安用眼神询问茗清和李知许,茗清摇摇头，李知许则表示随便。
4.
明知道不应该动心，却控制不住去想你。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法讨厌你。
——2019.8.27
换好衣服后，他们一起走出研究所。
“茗清。”她闻声转头，李知许伸手擦过她的脸庞，将一缕碎发挽在耳后，动作自然流畅，一瞬间呆愣后，她恢复正常，只是脸颊微微发烫。
等的士期间，一辆宝马缓缓驶来，接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红色露肩裙的女人，妆容精致，美丽动人。
“一心，你怎么来了？”李知许眉头微蹙。
“你果然忘了，今天是我妈的生日，你答应和我一起去的啊。”靳一心略带不快的眉眼一挑，含笑娇嗔，“我不管今天你要陪我。”
李知许嘴唇紧抿，黑眸幽幽，随后他面露抱歉说：“不好意思，今天不能一起了。”
“没事没事，有是你就先去忙吧，反正下次还有时间。”林安安连忙摆手，眼睛在他们之间迅速转换，盛满好奇。
“茗清？”此时靳一心才将视线从李知许身上移开，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好久不见。”茗清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靳一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上扬的唇角微微下垂，“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高考后我们都以为你会去京大，结果你一个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大家想找你都找不到，你是出国留学了吗？”
茗清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随后开口道：“不是，我复读了。”
李知许眉头轻蹙，脸上浮现疑惑惊讶，但转瞬即逝，他望着靳一心说：“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被拉回思绪的靳一心重新露出灿烂笑容：“下次有时间再聊，先走了。”
随后车子发动开走，藏青色的车身渐渐被天色包围，融为一体。
“茗清，你们是同学啊，这也太巧了吧。”林安安一脸激动，“不过她长的好漂亮啊，看起来她和李知许关系很好，会不会是女朋友啊？”
“可能吧。”茗清拉回视线，垂下眼眸，薄唇抿成一道倔强的弧度，眼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为平静。
“方凡，数据又算错了。”茗清将文件摆在桌子上，神情冷淡，能将人冻伤。方凡怔怔起身，一脸抱歉：“……不好意思。”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一个数据的错误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我想你明白。我希望你以后认真确认后再交给我。”说完，茗清回到座位上。
方凡冲林安安苦笑，她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两人低头继续工作。
静谧的房间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李知许看着她，面色憔悴，眼底一片青黑，嘴唇泛着不自然的苍白，他皱起眉头。
茗清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李知许站在门口。
“把药吃了吧。”李知许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盒感冒药，是他乘着午休时间买来的。
“不用。”茗清看都没看，转身就走，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
“你在生气？怎么了？”李知许感觉到这段时间，茗清的态度明显和之前不同，以前她虽然性子冷淡，但人平和好相处，但最近她浑身散发冷漠的气息，像一只刺猬，不让别人的靠近。
“我没生气。”茗清语气淡淡，一双明眸隐隐蒙上层水雾，“我有感冒药。”所以不要再来施舍多余的关心。
“为什么高考结束后消失不见？”李知许望着她消瘦纤细的背影说，“我们不是说好一起上京大的吗？”
四周的声音仿佛被抽空，彻底静了下来，一簇阳光穿过层层树叶倔强的落进窗内，留下一处斑驳的光影，茗清半边脸庞隐入阴影中，卷翘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脆弱的像一只断翅的蝴蝶。
“上京大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茗清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眸静静看着他，“而且，我认为只是普通同学关系的我们，没必要在高考结束后继续联系。”
话语直白且伤人。
李知许眼眸微沉，蒙上一层淡淡冷意，嘴唇紧抿。
茗清看着他，身子僵直，右手紧紧握住，娇嫩的掌心被指尖划得斑驳难看。
“原来是这样。”李知许垂下眼，将药盒放回口袋，“是我自作多情了。”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白色的衣摆在空中打了个旋，留下冷冰冰的气息。
直到他走远，茗清身子一松，巨大的疲惫席卷而来，她摇摇晃晃如暴风雨中被肆虐摧残的落花。
5.
原来，我们只是同学……
——2011.5.1
“啪”客厅的灯被打开，昏黄的光包围整个房间，茗清勉强撑起身子进卧室，随后将自己扔进床上，突如其来的感冒像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敌对双方在她脑子里无情厮杀，令她浑身难受。
“布鲁克。”茗清半眯着眼，朝站在门口的布鲁克招招手，它左摇右晃着圆滚滚的屁股走过来。
“又胖了。”茗清捏了捏他耳朵，嘴角划过一个极浅的笑。布鲁克汪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随后将头一扭，屁股对着茗清慵懒的躺下。
茗清揉着它的头，眼睛望着灰色的天花板，感觉它正一点一点扭曲，破碎，慢慢那些曾经被她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翻涌浮现……
虽然茗清拒绝了李知许给自己补习英语的提议，但是没想到张老师却专门要他们两个成为互帮小组，一同学习。
茗清能拒绝他的好心，却无法不接受老师的建议，最后只能答应补习。
茗清颇为无奈的回到教室，刚一落座，桌上出现一本单词书，接着一本英语听力册、两本英语杂志、三套英语卷子……
望着垒成小山高的书，茗清看向李知许，一脸不解：“你干嘛？”
“李老师要我给你补习英语，我当然不能随便对待。”李知许右手撑着下巴，露出半截结实白皙的手臂，“一个月里这些你都要做完。”
茗清淡定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为难，她抽出其中一本单词书和一套卷子，歪着头小声问：“只做这些不行吗？”
“你说呢？”
茗清绝望的收回视线，望着成山的英语习题，无奈轻叹一声。
英语真难。
李知许看着小脸皱成一块的她，嘴角微微弯起。
此后的日子里，李知许严格准守英语小老师的职责，督促茗清学习英语，规定每天早上听英语演讲，记50个单词，放学后做一套英语卷子。
死去活来，生不如死，就是茗清的内心真实写照，但她并不想结束这种情况。
因为她可以趁李知许给她讲题时，光明正大的看着他，和他说话，离他近一点点。
“根据后文的its reputation构成搭配deserve its reputation，所以……”平缓略带沙哑的声音像小溪潺潺流过，茗清抬眸看他，侧脸如雕刻般完美，剑眉斜飞如鬓，眼眸清澈的像湖水，波光粼粼，挺翘的鼻和泛着淡淡绯红的嘴唇。他的唇形长得很好，棱角分明，唇角微微翘起，自带笑意。
她忽然想起班上一个女同学说，他的唇形很适合接吻，望着那两片上下开合的薄唇，她不小心恍了神。
“茗清，茗清……”李知许喊了两声，“想什么呢？”
被打断胡思乱想的：茗清摇摇头，说“没事。”然后低头看题，耳朵染上一层淡淡绯红。
李知许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讲题。
讲解完所有的题目，天已经黑了，零星几颗星星镶嵌在上面，散发微微亮光，收拾好书包后，他们一起走出学校。
“茗清，你想好考哪所大学吗？”李知许侧头看她。
“暂时还没想好。你呢？”
“京大。”李知许嘴角上扬，“他们的飞行器设计和工程专业全国有名，我想去那儿。”
“为什么？”
“从小我就特别喜欢一切关于航空的事，天上藏着多少未知神奇的事我想亲眼看看。”他说话时，眼珠像夜明珠，泛着晶莹的光芒。
“茗清，既然你没想好去哪所大学，就来京大吧。”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上大学。”
她的心不可控制一颤。
很久很久之后，茗清都记得这个夜里，原本昏暗的天空，因他这一句话，整个天空都亮了。在李知许的帮助下，茗清英语慢慢提高，在高考前夕时，她英语成绩已经能稳定在140分左右，年级排名前三。
向往常一样补完英语，李知许边收拾书包边说：“你确定现在不走？”
茗清点点头：“我再看一会儿。”
“那我先走了，别看太晚。”说完，李知许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茗清看着英语卷子，遇到一个陌生单词，打算翻词典查清楚，低头找词典时，忽然看到李知许抽屉里放着一本数学习题，这是明天要交的作业，她起身跑出教室。
路过一个楼梯拐角，茗清看到李知许和靳一心站在那里，正当算上前，忽然听到靳一心说：
“你是不是喜欢茗清？”
她脚步一顿。
6.
这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2011.6.7
“怎么突然问这个？”李知许眉头皱起。
“不是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给她带早餐、帮她补习英语，还送她回家。”靳一心秀美皱起，语气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如果让阿姨知道你……”
“我不喜欢她。”李知许截断她的话，“我只把她普通同学。”
靳一心不相信：“真的？”
“真的。”
“那你以后也给我带早餐呗，帮我补习数学，还有……”
“好，行了吧。”
声音逐渐远去，茗清靠在墙上，感觉身体某处有东西裂开破碎，扎破她的血脉，混着血肉流向四肢。
不知站了多久，楼梯间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茗清低头看着手中的练习册，慢慢往教室走去。
往日不过十几秒就能上完的阶梯，此时显得格外漫长，茗清觉得心口好像被一双手捏住，一呼一吸都扯着疼。
快走到教室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茗清接起：“喂。”
第二天李知许到教室，发现茗清的座位上没人，他问了旁边的人，大家都不知道原因。
等早自习结束，李知许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怎么没来上课？发生什么事了？”
久久没有回信。
等茗清重新出现在教室，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李知许看到茗清，连日阴霾的心情烟消云散，他连忙跑到座位上坐下。
“你来了。这段时间你去哪了？我给你发短信你为什么不回啊？”李知许像炮弹发射般扔出许多问题，而茗清低着头做题，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你怎么了？”李知许此时发现她不对劲，“是不是不舒服？”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被她躲过，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显得孤零零。
“我没事。”茗清终于开口，语气却冰冷的像毫无温度的尸体。
一天下来，尴尬的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
放学后，李知许准备像往常一样讲解英语，却见茗清收拾好书包起身，她冷冰冰的说：“以后就不补英语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我有事就先走了。”
待李知许回过神，茗清早已走远。
这种冷漠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
李知许尝试缓解他们之间的气氛，但茗清始终冷淡。
高考前一天，李知许发了条高考加油短信，依然没收到回信。
高考结束后，被压迫许久的高三学生终于解放，李知许想要约茗清出来吃饭，但是电话始终不通。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李知许如愿以偿考上京大，却再也没有见到过茗清。
“啊哈，终于结束了。”林安安伸了个懒腰，活动僵硬的身体，“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我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不如……我们去旅游吧，怎么样？”
她递了个眼神给方凡，他连忙点头附和：“好啊好啊，我们就去新海吧，那里听说可美了。”
林安安连连点头：“知许，茗清，我们一起去吧。”
“你们去吧，我就算了。”
“不行，这可是我们团队第一次出去旅行，谁都要去。”林安安坚决，“你们要是不去，我就生气了。”
茗清抬眸，不小心和李知许撞上视线，她垂下眼眸，低声说：“那就去吧。”
“知许，你呢？”
李知许静了一瞬，说：“好”。
7.
暗恋会把人变成猜心专家，努力从对方一举一动中，探寻一丝喜欢的信号。
暗恋会把人变成胆小鬼，对一切都小心翼翼，怕多进一步，他便退后一步。
所以，我站在原地不敢动。
——2019.9.20
夏天的暑气渐渐消散，秋天的气息一点点渗透，微微泛黄的树叶落下，舒展的躺在地上，等待着将它拾回家的心上人。
茗清到咖啡店时，林安安和方凡都已经到了，林安安穿着一条淡黄色连衣裙，露出修长、纤细的身材，而方凡穿着一件黑t和休闲短裤，显得年轻富有活力。
“知许怎么还没来。”林安安低头看表，已经超过约好的时间，“他平常可从来不迟到的啊，茗清你打个电话给他吧。”
茗清刚想拒绝，但是看到林安安一脸理所当然的肯定，于是认命的拿出手机，刚翻开通话录，就听到林安安说：“来了，知许来了。”
茗清抬头看去，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半截手臂，下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整个人清爽又不失高雅。
接着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眉头微蹙。
“不好意思来晚了。”李知许抱歉道。
“不好意思，知许都是为了接我才耽误时间的。”靳一心精致的妆容上露出一丝歉疚。
“这……”林安安将疑惑的眼光投向李知许。
“我听说你们要去新海，是我拜托知许带我一起的，你们不介意吧。”靳一心秀美轻蹙，楚楚可怜。
“不介意，出去玩就是要人多点。”林安安尴尬一笑，“不过……你是知许的女朋友吗？”
靳一心露出娇羞的神情，悄悄看了眼李知许。
“不是。”李知许没看她，淡淡道，“我们走吧。”
靳一心的笑僵在嘴角。
随后，他们上了李知许的车，靳一心坐在副驾驶，他们三个坐在后排，因为林安安和方凡，这一路上倒也热闹。
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大家决定先去放行李，然后一起乘游轮出海。
“茗清，你怎么没换泳衣啊？”林安安看着一身白t短裤的茗清问。
“我晕船就不上游轮了，你们去玩吧。”她决定一个人去附近逛逛。
“难得来一次新海，怎么能不出海呢。”靳一心亲昵的挽起她的手，“我这里有晕船药，等会你吃一颗吧。”
“是啊，茗清别一个人呆着了，多无聊啊。”林安安推着她的背，“走啦走啦。”
茗清只能无奈上游船。
海风很大，将平静的海面吹的翻涌不平，小小的游船起伏摇晃似一叶扁舟。林安安他们在船舱里做下水准备，茗清靠着栏杆远看，蔚蓝的天空和海平面连为一线，风景优美壮阔，
占了一会儿，茗清觉得脑袋开始发晕，涌出一阵恶心感，准备回船舱。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遇到你。”靳一心站在她旁边，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冷笑，“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茗清看着她，眼眸沉沉，看不出情绪。
“你干嘛不说话？”
“对于这种无聊的笑话，我有回答的必要吗？”茗清说完，准备离开。
“你——”靳一心柳眉一竖，恼羞成怒，伸手一推，茗清没想到她会动手，没有防备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往后一仰，跌进海里。
窒息。无力。恐惧。
茗清想要挣扎，但四肢犹如被绳索困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往海里拖。
蔚蓝的海水此时像一张血盆大口，里面漆黑、血腥，她的骨肉被咬碎，支离破碎的残肢带走每一份痛。
原来淹死是这种感觉啊……
快要消耗最后一丝氧气时，茗清隐约见到一个身影跳入水中，扬起巨大的水花。
是谁？她想看清，但终究抵不过沉重的眼皮，闭上了眼。
8.
我不需要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穿上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只需要，他是李知许。
——2019.9.31
李知许将茗清抱上船，轻放在地上，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口仿佛缺了一大口，无数的烈风直往里窜，心疼的厉害。
“茗清，茗清，醒醒！”李知许用力按压着她的胸腔，可她仍像一具毫无生命的尸体。耳边林安安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他努力告诉自己，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可指尖却不受控制的发颤。
终于，在他要被巨大的恐惧击倒时，茗清终于咳出了水，他兵荒马乱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知许……”
脆弱沙哑的嗓音，拨动他心里最坚硬的那根弦，李知许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贴着她的耳朵呢喃：“我在。”像是终于找到停靠的码头，茗清在他怀中静静睡去。
随后，李知许将她抱起朝船舱里走。
“知许，我来……”靳一心担忧的上前。
“滚。”毫无感情的一个字像一道惊雷将靳心震在原地。
“知许，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没站稳自己掉下去的，我……”她剩下的话被李知许冰冷的眼神堵在口中。
“我妈那边我会自己去说，生意不做你家这一笔我想她也不会在乎。”李知许的语气像冬日寒风，“从此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靳一心双腿一软，跌在地上，脸上挂着晶莹的眼泪，却无人关心。
李知许将茗清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上她紧皱的眉头，在梦中她始终睡的不安稳，他心念一动，俯下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轻如蝉翼。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李知许拿起，看了一眼茗清，然后走出房间。
茗清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喉咙如火烧般疼，她起身准备去倒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你醒了？”李知许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蒙，见她要下床，“要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拿。”
“没事，我自己……”
“我帮你。”
看着李知许一脸坚定，茗清软了下来：“一杯水，谢谢。”
茗清喝完将水杯递给他，正要收回手却突然被他握住，她惊讶的看着他：“你——”
“茗清，你喜欢我吗？”突如其来的话让茗清的心跳失了节奏，她躲开视线，想要抽回手，却换来他更用力的紧握。
“我喜欢你。”
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茗清怔怔地看着他，脑袋一片空白。
“本来是打算上大学后向你表白的，却没想到我们硬生生错过了。”李知许嘴角泛起苦涩。
“你骗人。”茗清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你明明说过不喜欢我。”
“什么时候？”
“高三那年5月1日，你亲口对靳一心说。”
“记得可真清楚。”李知许揉了揉她的发。
这是她藏在心里最深的痛，从来没有一刻消失过。
“我那是骗她的。她家和我家很熟，我不希望她在我父母面前多嘴，所以才那样说。”李知许眼神坚定，“如果早知道你会听见，我绝对不会说这话。”
茗清心上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心痒痒带着一股难言的欢喜。她如同在漫天黄沙中艰难前行的旅人，突然看到一片绿洲，重新燃起新的希望。
“所以，你呢？”李知许握着的手不自觉用力，“你喜欢我吗？”
茗清抬眸，望进一泓深邃的泉眼，半响过后，她倾身向前，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辈子遇见你，我就没想过爱上别人。”
话音落下，李知许迫不及待覆上她的唇，唇齿纠缠，鼻尖萦绕着甜而不腻的清香，一吻缠绵。
李知许微微分开，彼此的呼吸相互纠缠，他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泛起绯红，心软的一塌糊涂。
刚才徐教授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知许，茗清其实很不容易。她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出海死了，而她妈又在她高考前夕出了车祸，她一边准备考试一边照顾她妈，但是她妈还是没挺过去。高考那天你们都在为考试结束欢呼，她却一个人在停尸间抱着她妈的尸体哭。她性子倔，很多事情都闷在心里，有时候需要别人多走一步，作为舅舅的我希望她幸福，你明白吗？”
他明白。
刚才差点失去茗清让他彻底明白，什么理由都抵不过她。
她退，他便进。直到她愿意接受他。
9.
我结婚了。
新郎是他。
——2019.10.25
各色的气球悬挂在空中，鲜红的花瓣落满一地，悠扬的琴声延绵不绝，布鲁克高兴的摇晃着尾巴，像颗肉丸满场滚。
茗清看着他，心里盛满接不住的欣喜。
“李太太，以后多多关照。”李知许眉眼带笑，低头寻吻，却不想被茗清伸手挡住，他不解地看着她。
“李先生，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茗清直勾勾望着他，李知许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第一次见面。”李知许低头吻上她的唇，“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2010年6月12日，雨。
我注意到一个女生，她一直坐在角落里看书，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带着一层朦胧的梦幻。那一刻，很奇怪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我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地观察她一天，直到图书馆闭馆。
我站在她身后，看到她望着天露出为难的神情。
原来她没带伞。
我看着手中的雨伞，正打算上前，却见她冲进雨中，我连忙跑上去，将伞放进她手中，柔软的肌肤让我心一颤：“同学，这伞给你，别淋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