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新闻上说不列颠群岛的苹果因飓风纷纷落下形成苹果“地毯”，这个奇观我一看，就想我的童年，就觉得辛酸，而且，你可能不知道，这种辛酸还在无限蔓延。

我曾经以为我爸妈是世界上最有毅力的人，他们可以一整天在忙碌，不停下来，上树下树，摘苹果、剪果把，倒果子在车厢里，然后循环往复……

我也曾以为摘苹果是最有技术含量的活，不能磕着碰着一点点，车厢里必须铺着毯子，剪刀不能戳中果子，上身被果袋子压得前倾，可农民心里是高兴的，在朝大地不停地鞠躬。

我曾是那个最笨拙、最想偷懒的孩子，坐在树上会流鼻涕睡着，剪刀不仅戳中了果子，也戳了自己的手，一天下来，脖子被装苹果的袋子压了一道红痕，我发誓长大后绝不干这最苦的活，不停地小声嘟囔，我爸听见了骂我：“不想干这活，将来你想干啥，不好好念书，一辈子就得干这活”。

我一时语塞，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要干什么？反倒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是真得很累。

02

经过十几天的忙活，我家的过道和一间房子里面堆满了苹果，这是我们一家人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呵护在手心、捧回来的。

这是父母的心血，是一年的守护，上肥、打农药、修剪枝条、掐花摘果，这样循环到底的成果。

总之这些成果就堆在这里，弥漫着果香，成了一个小山堆，青的红的，很是好看。

我的父母同万千农民一样心情复杂，苹果没卖出去， 谁都睡不好觉。

千呼万唤求爷爷告奶奶，果商终于来了，腆着大肚子来到我家，根本就不看我们的果子，父亲给代理商不停地发烟解释，那个果商还在叽里呱啦的说着难解的普通话，但是表情告诉我，他们不要。

父亲再迎上前去，请求价钱好商量，一切都好商量，最终还是给了代理商面子，他也拿到了心目中的价钱，我们的家的果子低价出手了。

那天父亲长出一口气，很高兴。

其实何止我们一家，大多数村民都一样，甚至更低，当然有卖得好的，鹤立鸡群，就是果商给的“希望”，但是鹤只有一个，看看吧，我不是不给高价钱，你们那果子确实不如人家的好！

这种把戏我一个小孩子都懂，成人怎么会不了解，就这么一家家的过去，几乎没有人执拗地反抗大骂一声：滚，老子不卖。

这句话很难说出口，不卖就等着苹果一个个溃烂，化成污水一筐筐倒掉。

他们对苹果付出太多了，正如感情，一旦付出太多，便很难勇敢地去决绝。

03

经过明里暗里的斗争插队，我们家被排在了最后捡果子装箱，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严厉和苛刻。

先去看尺码大小，被狠狠地刷去了一大批，父亲说，这是城里人花钱要买的，自然要吃好的。

苹果上有一点果锈，清水去掉自然会干干净净，他们却格外挑剔，不要！好像一个脸上有灰的美女就是洪水猛兽，其实洗把脸就好了嘛。

最后几乎挑光了苹果中的将军，扔下了一大群丢盔弃甲的士兵。

那群士兵后来被另外一批捡漏的果商又挑剔了一番，扔下些逃兵和俘虏。

再后来被父母挑出来一部分，很大的一部分卖了落果，廉价得不值一提。

再后来，我们家的果树老了，好几年的果子全都卖成了落果。

再后来，果树挖了，全种成了麦子。

再后来，想吃苹果，要花钱买……

04

最近，好多朋友家的苹果卖不出去，今年果商没有来到村里收购，农民们一个个急得焦头烂额，朋友们可以借助朋友圈卖掉一部分，可是还有很多的家庭不用微信，现在想想，果农们现在在想什么？

这一刻，我竟然对果商抱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实话说，以前我就是那个想说滚没说出口的孩子。

人啊，有求于人必受制于人，尊严算什么？过于在乎尊严就是不理智的冲动，而冲动必然要得到惩罚。

要生活还是要尊严，看起来是个选择题，其实你没得选。

朋友最近寄了一些苹果给我，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吃一个苹果，看会书，仿佛觉得在魔都有了家乡的感觉，尽管生活依然平庸琐碎，自己过得也不是很好，可是内心仍很温暖，的确是家乡的味道，从咬第一口就知道。

05

iponeX最近在疯狂的抢购，我大概算了一下，一个苹果手机大约是一万个苹果的价钱，可一个门庭若市、熙熙攘攘。一个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刘震云有一本书叫《一句顶一万句》。写得是中国式的孤独感，其实在这一个顶一万个里，我也体会到了孤独。

这样的对比，有时真的让人好难过，人们总说刚需，刚需就是刚性需求，难道水果不是刚性需求，手机却成了必须？

长大后，我仍旧不想当果农，但是我尊敬果农，因为真得是不能够停下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是懒人，做不到。

以前书上说：“面朝黄土背朝天”，我觉得在黄土高原的广袤土地上，人们这样劳作，哇！好壮观。

直到来到了大城市，我才发现排在喜茶门口的队伍很壮观、南京路步行街的夜生活也很壮观。

而我们的壮观，不过是一种穷酸，没有任何炫耀，只有孤独永恒。

我以前没有理解过劳动是什么？贫富差距是什么？故乡是什么？归属感又是什么？

现在，吃一口苹果，全懂了，不用书教我。

真的。

我们家的苹果，从前一直是“地毯”，可谁都没胆去踩脏它。